【擊情】惡魔拳王「細佬」歸隱教拳學做人 打走火爆硬頸性格
早陣子「神奇小子」曹星如以點數擊敗日本拳王前川龍斗，取得職業生涯第20連勝，明年3月更代表香港挑戰世界冠軍的榮譽，莫怪乎身邊不少朋友都熱血沸騰跑去學拳，覺得「型棍」得來又可以修身。
其實現在男女老少學拳實屬等閒，但原來自由搏擊曾不被視為正統運動，尤其在1980年代初連串負面新聞如長洲天后誕發生的大型械鬥、武術團體涉黑等，故在1980年代中期政府實施監管制度，嚴控武館註冊，要求拳手戴護甲、頭套，比賽主辦單位必須符合康體署嚴格要求才獲批場地，故有數年沒有拳賽成功舉辦。競技陷入低潮，一度流行的《功夫雜誌》亦隨之結束。
直至內地爆出散打熱潮，更有傳將成為北京奧運的新比賽項目，香港的自由搏擊才再次摩拳擦掌，新一代的館主也銳意革新拳館形象，不再裝香拜神，神神秘秘，寄望拳擊有天能與跆拳道、空手道等運動同樣普及。本以為這是一個關於肌肉的故事，豈料大部分拳手比記者穿得還要多。打拳只等於上擂台肉搏，等於肌肉，甚至腦袋都以筋肉長成，大概只是外行人對拳擊的膚淺理解。拳中有何「道」？且聽幾位武林中人解說。
攝影：曾梓洋
（拳中有何「道」系列報道四之一）
記：「畀你認真打一拳會點？」細佬：「你會死！」
老實說，如果不是有朋友在這間拳館打拳，像我這樣的一個女子絕不敢「單拖」來試堂。印象中的拳館總是煙霧縈繞，先要拜見滿臉通紅的關公先生，接着聽到六嚿「朱古力」腹肌、左龍右虎的大隻仔正在啪、啪、啪的猛打沙包。
明明冇去過拳館，點解咁諗？大概是電影《古惑仔》看得多了。嗯，拳館內的確傳出「啪啪」 聲—— 男女老幼一起打沙包或踢靶，但打拳的人大多是鋼條身形，是操得好fit，而不是谷到大大隻。
這間位於荃灣、不足1,000呎的拳館叫「Devil Fitness」。教練有幾Devil？他在2006年出戰「I-1世界泰拳格蘭披治賽」的時候，擂台上對手咬牙切齒地沉着應戰，他卻在笑，因而得名「狂魔」。
拳館內，有些人名為「Fuxk Fuxk大師兄」，有些則叫「葉公子」甚至「大佬」，驟耳聽落，三山五嶽，陣容強勁，但真正的「大佬級」師傅是一名「細佬」 —— 曾海坤。「細佬」是榮拳館館主、世界冠軍向柏榮（綽號「轟炸機」）的入室弟子。苦練10年，上過至少70次擂台，戰勝60餘次，兩年前，行將三十而立，他決定離開榮拳館，闖一番事業，也抽多點時間陪老婆和兒子。
「細佬」外形絕對符合電影中的黑道角色：聲線沙沙、肌肉結實、肌色黑黝黝的，讓人想起《古惑仔》的𡃁坤，眉心隱約見到一條約3厘米的疤痕，攝影師着他隨意打幾下沙包拍照，他從容地打到沙包飛起。我問，畀你認真打一拳會點？他用沙啞的聲線說：「你會死！」
跨區學員：以前你打佢一拳，佢還你十拳
「做訪問？使唔使除衫鬥大隻？」記者未訪問細佬，冇句正經的「大佬」已忍不住搭訕，最弊他是只講不做，說好的鬥大隻呢？大佬家住馬鞍山，跟了細佬學拳12年。為何由馬鞍山轉4程地鐵，「碌」到荃灣打拳，他笑道：「細佬靚仔囉！事頭婆未結婚又好靚女，結咗婚就更靚女！（細佬太太在拳館當行政和接待員）。」
大佬睇住細佬由目中無人的「花𡃁仔」變成今天收晒火的總教練，他總算認真答話：「以前佢火爆啲囉！即係你打佢一拳，佢還你十拳。喂，又靚仔又好打，個世界重唔係你？」
另一名住在深水埗的學員「Fuxk Fuxk大師兄」同樣跟了細佬十餘年。他解釋，這個騎呢別名是這裏的兄弟改的，「福福」其實是他的狗的名字。好吧，我還是對外號緣由一頭霧水。但他的對答倒比大佬認真。當年他想戒煙，用拳腳力水代替煙癮。跨區打拳，是因為細佬用心教：「𠵱家好少人會在大班揸靶同你練，多數教幾下叫你打沙包，好似跳Aerobic（健康舞）咁，只有一兩間泰仔會敢揸靶，揸靶好勞損㗎，一日揸幾十次。幾細力都好，踢到埋嚟手腕同手踭都要受力。」
細佬教完拳，見尚有45分鐘空檔，走過來溫柔的問：「點呀，有咩想問？」我說：「人哋話你以前好火爆喎！」聽罷他笑起來，眼睛瞇成一線，臉上擠出貓咪紋，黑道形象徹底破滅。
以前我打60、63.5kg，都要一天不吃不喝。 試過極限打58kg，打輕點，易贏點。 要3日不吃不喝先得，3日不是只站不做， 每日都在操拳，所有運動拿來做比賽都是黐線、傷身的。
教拳改變性格：以前性格暴躁、EQ係零
他想了一會才答：「剛開始接觸泰拳時脾氣的確暴躁，好多學員都是，但打完拳後將壓力打落沙包，人就放鬆了。但改變我暴躁性格的反而是教拳。大家給同樣錢來，有人天分高，有人天分低，各有強項和弱項。如果我惡點，罵幾句他就會走，慢慢我學會耐性和溝通。我以前EQ（情緒智商）係零，好易黑面，不懂體諒人。我跟朋友說我教拳，他們也說『你打人咋嘛？』現在明白每個人都有不同理解能力，結婚生仔之後EQ便更高。」
細佬教拳並非十幾廿人練同一動作，而是在熱身過後，因應不同學員的程度分組，同一時間可能有四五組學員練不同的招式。60分鐘一節，人人打得一把汗，其間只有幾分鐘讓學員喝水，讓學員能體驗職業拳手的訓練。我問，一個拳王要教像我這樣對拳擊零認識的人，不會很納悶嗎？他搖搖頭：「拳王？2010年喇（奪冠），過氣了。你話我呃飯食又好，但我真的盡我所能去教，如何教也是一種挑戰。坦白說，我讀書不好，讀完中五也不知學了什麼，但我學拳時好畀心機鑽研每一個動作，身體要轉動哪一部位才能帶動一拳一腳。男仔可能鍾意教練踢吓、打吓才有動力，女仔可能會說『好辛苦呀』（嬌聲），我會話，Hold住就瘦多兩磅啦喎！」
為金腰帶日操十數小時 到死一刻也不認輸
成為職業拳手之前，他很容易覺得工作沒趣要轉行，自稱打工皇帝，做過木工、派傳單、「行街」賣布，最長一份工是地盤，做了一年多。2004年因為姐姐學打拳，本來打算一起玩玩，誰知好勝的狂魔被拳賽的獎盃和腰帶吸引，從此成為一介武者。
「我貪玩，咩都想玩。我做運動好叻，足球、籃球、乒乓波我都曾經係校隊，獎牌拿不少，就是沒拿過獎盃。我老婆教游水，她說我游水像遇溺，我話『你唔好理，我游水在學校攞牌㗎！』（說時甚為得戚）。見到獎盃我好想攞，所以專心打拳。」
當一個職業拳手，斷骨、甩骹、留疤痕濕濕碎，他也試過出手㬹不小心撕開對方半隻耳朶。在擂台上，他由一頭蠻牛蛻變成拳手，漸漸學懂在電光火石間，分析拳、腳還是㬹克制對手，而不是死用力。踢足球、打籃球有團隊支持，但拳手，一路走來都是孤獨的，他說。
同期的拳手是14歲便開始練拳，細佬22歲才擦拳抹掌，他自言硬頸，到死一刻都不會認輸，於是他用兩三倍的訓練時間追趕進度。單是練出拳，已用上三個月，他憶述，日日對住塊鏡打，好戇居。大家約中午12時練拳，他會6時起床，先鍛煉數小時，每天只睡三、四小時。
大家給同樣錢來，有人天分高，有人天分低，各有強項和弱項。如果我惡點，罵幾句他就會走，慢慢我學會耐性和溝通。我以前EQ（情緒智商）係零，好易黑面，不懂體諒人。
忘掉隨手撫摸得到的傷痕 決心以武育人
「我其實覺得《激戰》唔係咁辛苦！」細佬一本認真地說。
2006年夏天，他出戰第2屆「I-1世界泰拳格蘭披治賽」，當年細佬是唯一香港選手。賽事採淘汰制，要奪金腰帶，一晚內最少要連勝3仗，他與南非代表丹尼爾激戰3回合，最終以2：3僅敗。因為不夠時間練拳，他索性在拳館睡。6時起床，跑步到健身中心操練，9時多回拳館，喝一口水便繼續打沙包，10秒快打，10秒慢打；正午用半小時吃飯、休息過後練踢板，左右腳各踢4分鐘，每邊腳各踢過千下，再跟師兄弟互毆，互毆之後做體能；比賽前一星期，不喝水無間斷做着師傅吩咐的體能指示，也做了兩小時五分鐘；黃昏吃過晚飯便教拳，10時半下班又跑10公里。
「有個同期私奔走咗，拳館都唔返，太辛苦。」打I-1，別人私奔，細佬卻失戀。其時女友覺得他心神都放在拳上，走的路不同，便分開了。同年一場比賽，細佬輕敵，人人都覺得他單手都打贏，豈料他「單手輸」── 10秒之內右手被打甩骹，無奈到震。被迫休養半年，才有時間認識現在的太太。2010年，細佬終於奪回當年因甩骹而錯失的香港泰拳拳王金腰帶後退役，金腰帶現在與一堆獎盃「照住」拳館。
10年間，留下的每一條疤痕，如水般淋熄曾經火爆的細佬，但熄滅的不是鬥心，而是氣燄。「明白天外有天，沒有一個人是必勝的。」現在的細佬以武育人，你打佢一拳，佢分分鐘教你打佢10拳。
10秒之內被打甩骹，有半年不能比賽。 但其實只是好小事。受過傷，你會避免再受傷， 人才會進步。右手傷，我便鍛鍊左手， 這樣我左右手都有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