庫爾貝｜沒有聖光或女神 叛逆沙龍的法國寫實主義大師
在介紹「革命女神」的畫家德拉克羅瓦（Delacroix）時，【人與物】略為討論過法國畫壇的一場爭議：講求嚴謹、精準的新古典主義，與渴望捕捉瞬間情景的力量的浪漫主義。今天要繼續談的庫爾貝，可謂超克了以上兩大流派，更預示了印象主義，而他主張的卻是寫實主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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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論是對於我們還是十九世紀的巴黎藝術界，寫實畫都似是平平無奇，至少沒什麼顛覆性可言，更可能頗為乏味，但庫爾貝的畫，卻刺激到不少人的神經。
以寫實挑戰世界之前
1819年，古斯塔夫・庫爾貝（Gustave Courbet）出生於法國東部小鎮奧爾南（Ornans），父親是個愛發明農業器械、充滿創意的地主（雖然很多失敗作品，反而破壞農作物收成），作為長子的古斯塔夫，自小機智而充滿魅力，本來順從父母意願修讀法律，但鍾愛的卻是繪畫。
庫爾貝 21 歲時離鄉到巴黎，沒有進入巴黎美術學院，而是跟隨名不經傳的新古典主義畫家習畫。雖然來到了巴黎打拼，庫爾貝不時會回到故鄉奧爾南，以三位妹妹、家人與朋友為模特兒作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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庫爾貝早期大量臨摹卡拉瓦喬、魯本斯、林布蘭、委拉斯蓋茲等巴洛克大師的傑作，希望發掘當中的秘密，但他後來放棄了巴洛克畫作中強調的戲劇性，轉向追求寫實。然而在庫爾貝的部分畫作中，我們仍然可以看出卡拉瓦喬與林布蘭擅長的明暗對照法（chiaroscuro）對庫爾貝的影響。
實證的態度與左派政治觀
論年齡，庫爾貝是德拉克羅瓦的後輩，可是庫爾貝質疑學院派與浪漫主義，尤其不認同使用「女神」與各種誇張的象徵意象作畫。庫爾貝反對繪畫美化、修辭化、戲劇化的事物，而推崇平實、甚至有瑕疵的現實人與事。
繪畫事物所使用的視覺語言，例如構圖、視點、光影、顏色等，其實都隱含著修飾、厚此薄彼的手法。庫爾貝希望撇開這些影響所表現事物的種種手法與差別待遇，只專注繪畫他眼中所見事物是其所是的模樣。
因此庫爾貝拒絕過教會的天使畫像委託，並說過這樣的名言：「給我看看天使，那我就畫一個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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庫爾貝跟後來的馬奈相似，而他縱使不認同自己同代的學院與浪漫畫派，但仍非常熱衷於爭取入選巴黎沙龍畫展。在政治取向上，庫爾貝是忠誠的共和派，在1848年的法國革命並建立第二共和之後，那年的沙龍入選標準放寬，不經審查即可入選展出，更得到最高榮譽的金獎。他憑此「金牌」，在往後的十年都可以直接在沙龍展上展出作品，直至沙龍改變制度。
庫爾貝是巴黎一個激進團體的成員，當中有大詩人波特萊爾（Charles Baudelaire），他亦與馬克思競敵、無政府主義者普魯東（Pierre-Joseph Proudhon）有來往，因而作品亦受到保守派的批評。另一方面，1851年拿破崙三世再度復辟帝制，他對政治立場對立的庫爾貝可謂痛恨有加，這某程度上亦阻礙了他的前途。
如實描繪人物散漫的農村寫實主義
雖然身處巴黎的藝術界，但庫爾貝顯然喜愛畫土地上的農民多於巴黎的城市生活。然而以傳統的繪畫標準來看，這些畫作可謂毫無戲劇性可言，甚至沉悶。以他奪得沙龍金獎的《奧爾南的喪禮》（A Burial At Ornans）為例，這是逾六米長的巨幅畫作，每個人物都跟觀者等身大。
作品描繪一場農村的喪禮，理所當然有婦人在飲泣、拭淚，但場上亦有心不在焉的孩子與禮儀師。畫中的神職人員身上沒有特別的精神性，反而帶有一種業務或勞動的感覺；他們在畫面佔比與前後位置，都跟右邊的農民沒有大差別，普魯東就讚揚庫爾貝這種平等、一視同仁的處理手法。另外，庫爾貝故意畫出烏雲密佈的場景，沒有象徵神聖、回歸天國的太陽光，色彩亦是平凡的灰調。整幅畫的畫法，都讓反而讓人物與場景更貼近真實——現實的人不會每時每刻都按「理想」般行動。
庫爾貝另一作品《浴者》（The Bathers），乍看似是頗常見的傳統題材，但他筆下的女性沒有經過神話式或宮庭式的美化，畫中背對觀者的裸女，尤其與傳統繪畫中美麗女性胴體相距甚遠。這幅畫在展出後備受差評，德拉克羅瓦就批評這幅畫只描繪出「沒穿衣服的而肥胖的資產階級⋯⋯屁股與無意義的姿勢」。
挑戰社會界線的情色寫實主義
庫爾貝於 1860 年代的後期作品，畫了大量的女性裸體畫。這批畫作同樣沒有冠冕堂皇的主題，就只是赤裸的裸體女性，比如樹下的妓女、正在穿長襪的裸女、抱在一起睡覺的裸女等等。她們比較接近沒穿衣服的赤裸（naked），而不是傳統中帶藝術性的裸體（nude）。庫爾貝似乎毫不忌諱畫作中所表現出的情色意味，放任它挑撥觀者的感官，亦因此被認為是後來情色畫派如埃貢・席勒（Egon Schiele）的先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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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批畫作中的《世界的起源》（The Origin of the World），可列為繪畫史上最惡名昭彰的作品之一。雖說庫爾貝時代的觀賞者以至今天的我們，都習慣接受裸體藝術，會以「藝術的」而非色情的眼光看待、欣賞裸體畫，然而《世界的起源》尺度之大，相信今天亦不是人人都能接受。
整幅畫就是一名女性的陰部特寫，大腿、腹部至下胸，以上的部分被白布覆蓋，亦看不見頭部——為什麼模特兒要半遮半露胸部，似乎是庫爾貝想要增添情色的感覺。這幅畫放諸今天可能會被抨擊為「物化女性」，可是又配上了《世界的起源》這個似乎非常客觀的畫題，在解說觀者所見：難度人類的生命不是都從女性的子宮與陰部誕生嗎？
庫爾貝挑戰當時法國流行的新古典主義與浪漫主義，開創法國的寫實主義，啟發往後的印象派，對法國以至現代藝術都功不可沒。馬奈就參考庫爾貝的農民畫，為酒鬼等平凡人畫出一系列等身大的巨幅肖像；庫爾貝的《海浪》（The Wave）系列的狂放筆觸，成為莫內等人的學習對象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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