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MA得主專訪】彼岸有多遠? 居港新加坡攝影師與港漂尋找家園

撰文:潘浩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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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年有很多內地生到香港讀書,畢業後留在香港工作,形成「港漂」群體。在這個講廣東話、用繁體字的地方,很多港漂處處碰壁,難以融入本地人的生活,他們不時面對被歧視、被疏離的處境。為了解他們的心態,新加玻攝影師鄭瑋玲拿着相機和錄音筆,與他們對話。
「新移民應該用甚麼方法習慣和融入一個新的地方?來到這個屬於中國的城市但又非全然是中國的地方來,他們有甚麼感覺,有甚麼願景?怎樣回應在當地發生的事件?」鄭瑋玲提出一個個的疑問,最後以攝影裝置和對話錄音去解答以上問題。

鄭瑋玲說不少人受訪者選擇在西環碼頭拍照,覺得那個地方較寬闊,好像回到了家鄉。(鄭瑋玲)

「動」是一種漂移不定的身份

今年WMA大師攝影獎以「動」為主題,鄭瑋玲以港漂來回應主題,而她自己亦是個「漂移不定」的攝影師。鄭瑋玲父母來自馬來西亞,而自己則出生於新加坡,在香港居住超過十五年,後來回到新加坡工作,因而對港漂的議題產生濃厚的興趣,遂開展拍攝與訪問計劃,探索浮游不定的身份認同。

「我長時間身處香港,雖然香港有無限的複雜性,但我都理解並且舒適地生活在這個家。我喜歡或不喜歡也好,我成長於新加坡,它塑造我看事物的角度。新加坡純粹是護照上的國籍,而我的家人都居住在那裏。」鄭瑋玲說。

鄭瑋玲從港漂身上看到各種不同的情緒,有喜悅,有焦慮,也有對歸屬感的缺失,是一些混雜的情緒。(鄭瑋玲)

十多年在香港工作,鄭瑋玲遇上了很多年輕港漂,身同感受,慢慢地對他們的移民心態感到好奇。「香港是個移民城市,很多人有親戚在中國,很多人的祖父母都是來自中國。過去十年,很多中國人決定移民到香港,有年輕人希望尋找不一樣或更好的將來而來到香港,他們到底有怎樣的感覺?」鄭瑋玲透過朋友介紹而認識了十多位港漂,他們多是二十歲至三十出頭學生或專業人士。拍攝個人肖像前,她花了很多時間與他們交談,了解他們的生活情況。

「我從他們身上看到了各種不同的情緒,有喜悅,有焦慮,也有對歸屬感的缺失,總之是一些混雜的情緒。」受訪者選擇想拍攝的地點,可以是自己的居所,或是某個寄託情感的地方,她說不少人喜歡西環碼頭,覺得那個地方較寬闊,好像回到了家鄉。在「彼岸」的作品中,灑脫的女孩坐在碼頭旁邊,手上夾着一支煙,與同伴暢談心事;另一張照片中,一位女孩孤獨地迎望大海,彷彿找尋着失落的家園。到底哪裏才是家鄉?可能就在彼岸吧。

港漂無法到達的「彼岸」

有受訪者辛苦地融入香港人的社交圈子,亦有決意不成為香港人,不再考慮融入的問題。(鄭瑋玲)

香港人一向稱內地人為「大陸人」,八九十年代時更稱內地人為「表姐」、「表叔」,突顯內地人忠貞於黨、呆板老套的負面形象,用語出自港產片《表姐,你好嘢》。鄭瑋玲曾因為語言障礙,被人問及自己是否「表姐」。十五年後,她回到新加坡,又遇上同樣的問題:「由於我不能說新加坡式英文(Singlish),坐的士時司機常常問我從哪裡來。每個人都因為一些刻板的成見和印象而問一些問題......」

她問港漂會否面對類似的情況。有學生分享在大學難以融入的經歷,鄭瑋玲在攝影作品間,在場地中加入了錄音聲帶,其中一段說:「當時在O Camp很灰暗的一段經歷。大家慢慢學會了那種語言,然後你又有機會跟別人溝通,包括用普通話和英文跟人家去溝通的時候,慢慢地消除一些誤解或者消除當時那種就是自卑的感覺。其實我們是不是真正融入到香港同學的那個圈子裏,其實也很難說……」內地學生因為語言關係,難以進入香港學生的社交圈子,只能默默地接受現實。

「無論一個人來自什麼,他都有不同的價值觀,以不同的角度去看世界的角度,我們不能完全明白他人的思想和價值觀。但我認為這是沒有問題的,我們該接納彼此的不同,接納他人的模樣。多元化是一樣美,接納不同人來到同一個城市是很重要的事。」
鄭瑋玲
為了解港漂的心態,鄭瑋玲拿着相機和錄音筆,與他們對話,又進入他們的私密空間拍攝。(鄭瑋玲)

有受訪者決意不成為香港人,不再考慮融入的問題。「那個時候會想,我留在這裏幹嘛呢……那我在香港到底是個怎麼樣的人呢?你跟這個城市所發生的大部分事情,工作、上班啊,或者是其他的entertainment,朋友都沒有關係,好像一個孤島一樣在這裏居住,除了媽媽在這裏。那時候比較多struggle,就想我以後要不要來香港……後來人大了,覺得……融入不融入也好,你只要有自己的生活就好,你不需要逼自己成為一個標準的香港人…… 」

鄭瑋玲卻以開放的角度去凝視港漂平常的生活,內地人或香港人,與你和我的生活無異。(鄭瑋玲)

「多元化是一樣美」

然而在香港人腦海中,不時想起「大陸人」被本地媒體塑造的形象,可能是迪士尼樂園隨處小便的小孩,或是推行李箱逼地鐵的水貨客。鄭瑋玲卻以開放的角度去凝視港漂平常的生活,有人在餐桌旁放空看窗外風景,有人在發呆等巴士,有人與朋友淡淡地吃晚飯。人人如常地生活,內地人或香港人,與你和我的生活無異。

「無論一個人來自什麼,他都有不同的價值觀,以不同的角度去看世界的角度,我們不能完全明白他人的思想和價值觀。但我認為這是沒有問題的,我們該接納彼此的不同,接納他人的模樣。多元化是一樣美,接納不同人來到同一個城市是很重要的事。」鄭瑋玲輕輕說道。

鄭瑋玲以燈箱裝置和對話錄音去解答「漂移不定」的身份認同議題。(潘浩欣攝)

與多位港漂相處後,鄭瑋玲有否加深了解自己的處境,又如何觀照自己在新加坡和香港之間的關係?「這個計劃時常處於混亂狀態,一開始我只有大概想法去了解港漂的心態。與很多人接觸後,他們擴闊了我的世界。有關國家和地域身份認同的論述都影響着我們如何想像自己及了解自己的處境。」鄭瑋玲坦誠地說,她遷移到香港和離開新加坡的決定,是有其任意性,而很多人的生命都是流動的,經常遷徙到不同地方生活。這些不確定的選擇與複離心情都一一展露在作品中。

鄭瑋玲個人照。(WMA)

藝術家profile

鄭瑋玲,創作以攝影、聲音及錄象為主要媒介,作品探索社會經濟、歷史、家庭及國家如何與記憶交集,以及離散與個人身份。曾與多個團體合作舉辦展覽,包括澳洲國家大學中華全球研究中心、新加坡國立大學博物館、巴基斯坦Vasl Artists' Collective、日本福岡市亞洲美術館及土耳其伊斯坦堡ARTER Space for Art。她曾獲得多個獎項,包括耶魯大學藝術學院Poynter Fellowship,及新加坡國家藝術理事會Art Creation Fund,作品獲多個公共及私人機構收藏,包括新加坡國立大學博物館、國立台灣美術館、日本福岡市亞洲美術館、香港文化博物館及日本清里攝影藝術博物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