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主義】以宗教之命大開殺戒 沙特應背上傳播之罪?

撰文:評論編輯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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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月底,美國總統特朗普在社交網站貼圖,展示恐怖組織伊斯蘭國(ISIS)的勢力範圍已所餘無幾。無疑,當敘利亞民主軍(SDF)成功解放敘利亞城鎮巴古斯(Baghouz)後,軍事上或可稱為「勝利」,但必須謹記,ISIS的興亡不只是軍事問題,更隱含着百年的宗教和社會矛盾,故軍事殲滅亦不代表當地的社會問題迎刃而解,也不代表滋生出恐怖主義的宗教極端思想已被根除。換言之,槍桿子只能解決戰場的威脅,而非思想的威脅,現用「被殲滅」來形容ISIS的狀態,實在言之尚早。

3月24日,敘利亞庫爾德武裝組織「敘利亞自由軍」向ISIS的最後盤踞點巴古斯(Baghouz)發起進攻。肆虐中東8年的ISIS已被基本剿滅(GettyImages)

瓦哈比派、沙特阿拉伯、恐怖主義的「變種合體」

若要判定ISIS的滅亡,必先搞清楚組織的理念為何。2014年6月,ISIS首領巴格達迪(Abu Bakr Al-Baghdadi)宣布「伊斯蘭國」成立,並自封「哈里發」,成為至高無上的宗教和政治領袖。不過,巴格達迪的眼光不止於攻城掠地,換取「營運開支」,而是要根據伊斯蘭教法,成立一個跨越現代主權國家的帝國,且代表全部虔誠的穆斯林信徒。乍聽起來,巴格達迪的夢想似是痴人說夢,但若不了解這位神學博士思想的種子,則只能從軍事、社會角度來理解ISIS的源起。

2014年7月5日,影片截圖顯示ISIS領袖巴格達迪(Abu Bakr al-Baghdadi)演說,這是他首次公開露面。(激進份子影片截圖 via 美聯社)

誠如英籍作家岩士唐所指,ISIS是個伊斯蘭運動,它根源於18世紀才興起,並於沙特實行的伊斯蘭教形式——瓦哈比主義(Wahhabism)。隨着穆斯林帝國在18世紀開始沒落,逐步失去對周邊地區的控制,伊斯蘭復興運動乘勢而起,其中一派則是由教士瓦哈比(Muhammad Ibn Abd al-Wahhab)所倡導。瓦哈比教派強調的教義主要有三:一是淨化信仰,嚴格推行「一神論」及伊斯蘭教法,並將瓦哈比解讀的教義,提升到不容質疑和討論的層次;二是反對異端及偶像崇拜行為;而對近代伊斯蘭恐怖主義影響深遠的,則是鼓吹以「聖戰」作手段,打破各地穆斯林在文化、民族與國界的隔閡,建立公平的社會。

沙特阿拉伯版圖 (1744–1818) (來源:Wiki-Common)

雖說瓦哈比的思想激進,但首任國王伊本沙特(Ibn Saud)的部族才是將思維,轉化成行動的「執行者」。當瓦哈比被逐後,沙特部族不但為他提供庇護,同時亦借用了教派的教義,高舉聖戰的旗幟,四出征服鄰近的部落。最廣為人知的,是1801年沙特部族攻打現位於伊拉克境內的聖城卡巴拉(Karbala),並屠殺了數千名什葉派穆斯林。當年沙特史學家Osman Ibn Bishr Najdi記述,「我們⋯⋯屠宰並奴役了那裏(卡巴拉)的人,然後向萬世的真主阿拉禱告,我們沒有歉意⋯⋯這就是異教徒的下場。」後來,雖然奥斯曼帝國因沒法容忍沙特的擴張行為,出征攻打第一王國,令瓦哈比派勢力敗走,但直至奥斯曼帝國於一戰後瓦解,瓦哈比教派再度被沙特借用,成為現行國內政教合一的管治模式。

19世紀時期的聖城麥加(Mecca)(來源:Wiki-Common)

二戰後,沙特以主權國家的形態站穩陣腳,瓦哈比主義亦成了不可撼動的管治教條。不過,所有宗教原教旨主義都是「易請難送」,而沙特亦對此保有戒心。當蘇聯在1979年入侵阿富汗時,沙特在美國支援下將其栽培的聖戰士「內銷變出口」,以對抗「沒有信仰的共產黨」,最後更使蘇聯敗走阿富汗,但間接也壯大了聖戰組織的信心和規模。後來,到1990年波斯灣戰爭,以拉登(Osama bin Laden)為首的聖戰組織正式與王室斷裂,並批評當局把穆斯林的利益出賣給外國勢力,另組「蓋達」(al-Quaeda),另覓渠道實現瓦哈比主義。追本溯源,雖然ISIS有其軍事組織的面向,但作為蓋達伊拉克分部的前身,其意識形態可算世襲於瓦哈比教派。

2011年,美國政府聲稱已將拉登擊斃。(視覺中國)

拓軟實力靠瓦哈比主義 沙特變相出口恐怖主義?

2013年,歐盟的研究報告除了把瓦哈比主義列為威脅,亦對沙特資助海外恐怖活動的角色有所引述:「2009年12月美國國務院的備忘錄中寫道,『沙特的捐助者是全球遜尼派恐怖主義組織最重要的資金來源』⋯⋯雖然沙特王國一直嚴肅對待境內的恐怖主義威脅,但要說服當地官員視恐怖主義融資為戰略優先事項,實為挑戰」。儘管上文的遣詞用字相對保守、平穩,但亦含蓄地指出沙特的所作所為。

公眾難以找到沙特資助恐怖組織的佐證,是因為「捐助」從不打正旗號用「政府」的名義進行,但沙特的「宗教活動」素來都與政府關係密切,故也有共謀之嫌。除了臭名昭著的9/11恐襲的調查報告指出沙特和劫機者千絲萬縷的關係,美國國務院前高級顧問麥坎茨(Will McCants)也指出,伊斯蘭國訴諸於瓦哈比原則和教義,來正當化其暴力行為,實由沙特所推動。」除此之外,Farah Pandith的新作(注一)亦有估算,指近幾十年沙特大約花了1,000億美元來傳播瓦哈比主義,當中手段包括資助興建清真寺、學校、編撰教科書,以及成立文化機構,來構建出伊斯蘭教「看守者」的形象。

伊斯蘭國近年在各地不斷發動恐襲。(資料圖片/路透社)

或者有人會以傳播宗教之名為沙特平反,但瓦哈比主義的本質不只是宗教,而是政教合一,並且鼓吹以任何手段(包括暴力),去建立一元化的世界秩序,故不單是宗教保守主義,而是一種絕對的價值判斷。當然,不少篤信瓦哈比教的信徒,在太平盛世的日子未必會投身聖戰組織,但從伊拉克和敘利亞的戰場可見,當極端思想與窘迫的社會環境交雜,思想種子則會猶如被播到肥沃的土壤,遍地開花。儘管沙特「一直嚴肅對待境內的恐怖主義威脅」,但沒有說白的是:若不把恐怖主義的種子向外傳播,將不利境內的管治和穩定。難道這還不算出口恐怖主義?

注一:How We Win: How Cutting-Edge Entrepreneurs, Political Visionaries, Enlightened Business Leaders, and Social Media Mavens Can Defeat the Extremist Threa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