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洲文明對話大會】文明衝突論可以休矣!

撰文:評論編輯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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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十年,中美兩國的矛盾漸見浮面,美國的官方立場已由奧巴馬在兩國集團(G-2)提出的全球共治,變成特朗普眼中的「零和遊戲」,對華政策愈見強硬。不論是去年10月美國副總統彭斯在哈德遜研究所發展的講話,或是近日有國務院高官明言,美中兩國乃是「全然不同的文明和不同意識形態的對抗⋯⋯美國首次遇上非白種人的競爭對手」,都可見華盛頓已不僅視北京為經貿對手,而是全方位對決的文明衝突。
不過,為何兩大文明共存必然會導致衝突,而非因文明多樣而促進彼此發展呢?自亨廷頓(Samuel P. Huntington)在1993年提出「文明衝突論」後,大多西方學者和政治領袖套用此概念時,潛意識都假設了西方文明是世界最進步、最優越的載體。可是,這種西方中心主義的視野,不但意欲遮掩國家利益至上、無視全球公義的霸權思維,同是劃地自限,局限了借鑑其他文明改善不足的可能,對全球人類毫無裨益。試問,歷史又有那個排拒他者的文明,能敵得過時代巨輪的吞噬呢?

亞洲文明對話大會開幕式前,中外領導人同出席開幕式的重要嘉賓代表合影留念。(新華社)

儘管「文明」一詞表面上淺白易明,但其詞義抽像空泛。簡言之,「文明」可由共同且客觀的要素來劃分,如語言、歷史、宗教、習俗、制度以及人們的主觀自我認同,換言之,文明可說是某一文化共同體的歷史總和與智慧結晶的代名詞。

不能否認,由17世紀末開展的啟蒙運動到現今的世界,西方文明的支柱之一——自由主義,已滲進人類生活的每個角落。雖然過去一世紀先後出現俄國革命和納粹運動,撼動了奠基在自由主義的西方文明。但是,從現時提倡全球管治的聯合國,到國家內部的管治模式、市場經濟、法律對人權的保障,再到大眾娛樂產業、性別平權、消費文化等,處於西方邊陲地帶的國家,其發展道路無一不受自由主義影響。

亨廷頓對世界文明的分類。(Wikipedia)

然而,當文明被提升到涉及「好與壞」的善惡判斷時,不少西方學者和領袖總是懷着一種沙文式的情操,來評價自身的文明。撇除上述的政治人物,亨廷頓亦曾表示,「可能存在『世界文明』的概念是一種西方觀念,與大多數亞洲社會的特殊主義(particularism)直接相悖⋯⋯」;另外,以「修昔底德陷阱」來形容中美關係的Graham Allison也認為,美國揉合了亨廷頓所認為的西方文明,而中國的崛起將威脅到現有的權力,勢將加劇兩國在價值觀、傳統、哲學之間的結構壓力。問題是,西方文明又是否毫無缺失,是人類唯一可行的社會模式呢?當然不是。

例如,Patrick J. Deneen教授曾撰寫《Why Liberalism Failed》一書,批判自由主義支撐西方文明。他認為自由主義是建立於矛盾的基礎上——即鼓吹權利平等,同時卻助長了物質分配的不公;政權的認受性雖建立在公民共識,惟當中的利己主義卻阻礙了公民對公共福祉(public good)的承諾和判斷。書中所提的內在矛盾和伸引的社會現象,其實可見於四個面向:政治上反映在歐美的反建制思潮,愈來愈多民眾不信任政府能代表人民的意願;經濟上可見於日漸嚴重貧富不均和金融危機;教育上可見於人們重「錢途」,多於教育對思想啟蒙、建構美德的意義;科學和科技發展上,則可見於透支環境資源的破壞,以及互聯網使到人倫關係「原子化」的影響。不管我們是否同意書中以人性論來解釋自由主義的矛盾,上述的危機確實存在於受西方文明影響的社會中。

新自由主義主導的香港社會,經濟上揚時,富者極盡剝削能事而幾乎盡取所有,窮人難以分享發展成果。(資料圖片/余俊亮攝)

既然現存主宰世界的文明有其缺失,這自然也會產生出求變的呼聲。平情而論,以「非我族類」的心態,排拒他者文明,說穿了只是以心理優越感來包裝帝國思維的反應,以抵制一切變革。例如全球管治上,現行的國際法、政經秩序和規範,無一不是二戰後按自由主義的原則而制定,惟在實踐多年後,非西方的國家卻發覺自己儼如活困在俄國小說《罪與罰》的矛盾中,沒有犯法權利的平凡人必須聽話,而制定法律的不平凡人則可為非作歹。這些有(國際)法不依的事例,近期可見於戈蘭高地和耶路撒冷的爭議,較遠更可見於美國非法入侵尼加拉瓜後,退出國際法院。

已故新加坡總理李光耀曾說,要是美國被一個長期遭蔑視為頹廢、軟弱、腐敗和無能的亞洲取代,那怕只是發生在西太平洋,美國的文化霸權在情感定會難以接受。這種對自身文明衰落的恐懼、自衛反應,正是現有西方排拒他者文明崛起的寫照。可是,在歷史長河裡不少固步自封、排拒他者的文明,不但難以抵擋時代巨輪,而盲目的文明優越感更會使它加速衰落。正因如此,只有各文明平等相待、相互尊重、互學互鑑,才能改善現存的缺失,貢獻全體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