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家者數字上升 流落街頭原因五花八門 同路舍:停止污名化弱勢

撰文:來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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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人對無家者的印象,普遍是咎由自取、骯髒、懶惰、行爲不可預知和危險等負面的感受;但不曉得有多少人思考過:其實你和我,不都是希望自己外表光鮮亮麗,擁有一份穩定的工作、擁有珍而重之的家人朋友、擁有夢想及盼望?那為什麼這些街友,會落入居無家所的境地 ? 為什麼在香港這個繁榮都市,每年無家者的數字仍不斷地上升?

《同路舍無家者系列之一》

撰文:吳兆康 註冊社工、同路舍項目經理(個案工作)

無家者特性極為多元,年齡層廣闊,根據多個社福團體聯同中文大學在2021年全港無家者人口普查,當中四成(39%)無家者有長期病患,一成半(15.5%)無家者身體傷殘。(資料圖片)

要回答上述的問題,並不容易。無家者形成的原因相當複雜,除了由壓逼做成的個人問題困擾着無家者,另外社會文化、政治層面等結構性因素亦不可忽視。無家者特性極為多元,年齡層廣闊,根據多個社福團體聯同中文大學在2021年全港無家者人口普查,當中四成(39%)無家者有長期病患,一成半(15.5%)無家者身體傷殘。在精神健康方面,有約三成(28.7%)出現抑鬱徵狀,有兩成半(26.3%)出現焦慮徵狀,亦有各類成癮的問題 ; 有囤積症患者被逼離開原來的居所 ; 有家庭因素影響如為子女成家立室得到更大的空間而犧牲自己流落街頭,亦有相反,子女犧牲自己的父母致使他們流落街頭;另有智力障礙無法跟從正常生活規律;年青人特殊狀況;因疫情而臨時失業;更生人士及難民等遭遇社會壓逼等。這一切一切都是「無家」的基本成因,他們絕大部份都是在社會福利保護網下無法處理、被遺忘、被邊緣化的一群,亦因不同連鎖效應,失去基本住屋權利。

即使無家者有了愛及支持、但若然社區上仍存在着「標籤」,踏入「第二人生」仍是一個難以達到的目標、一個遙不可及的夢。(資料圖片)

難以排除社會標籤踏入「第二人生」

同路舍為無家者提供基本保護(住宿及熱飯)外,透過運動及藝術班組、輔導及醫療項目等,重新建立健康生活規律(routine),亦設有義工培訓服務及全職工作的機會,讓他們重新為自己注入動力等,但是即使機構全力介入,卻每每事倍功半。原因是無家者的身心靈已被長期無家的困難磨滅,長期活在社會人士的冷眼之下,一舉一動遭到監視、被唾棄、被政府部門以不同原因施壓,受到長期的社會污名(social stigma);讓失能感、無力感等不停加重,個人的精神健康會隨着角色迷失(rolelessness)變得不理想。再加上沒有家庭的支援,面對着社會排斥(social exclusion),大量負面經驗纏繞着他們,即使無家者有了愛及支持、但若然社區上仍存在着「標籤」,踏入「第二人生」仍是一個難以達到的目標、一個遙不可及的夢。

要無家者轉化的關鍵,首要是停止建構社會污名。(資料圖片)

無家者轉化的關鍵 必須停止社會污名

要無家者轉化的關鍵,首要是停止建構社會污名。社會污名是指社會大眾對弱勢的偏見和負面的態度,讓一般市民與弱勢分隔,固定的既定印象偏見(stereotype)被建構起來,成爲一種羞恥的標誌。更重要的是,誰建構這個污名?政策、社會文化及教育都有一定的影響。首先在政策方面,作為一個地方的掌權者,政府的態度並非扶助無家者重新融入社會,反之採取驅逐政策。政府頻頻洗地兼灑臭粉、拆去涼亭的頂部、在橋底鋪石卵陣等,希望以此阻止無家者露宿。食環署更曾在嚴寒的清晨帶隊清場,沒收無家者的物品並棄掉,拒絕發還,另外警方亦疑破壞露宿者家當,甚至攻擊露宿者本身。凡此種種均反映出無家者於社會中的地位。有不少無家者曾經努力工作、貢獻社會,卻只因種種因素、遭遇或選擇而無奈露宿;當政府視無家者不是受助者、反之為破壞者,這會形成一個惡性循環,令社區的居民厭棄他們,反覆再投訴及施加壓力,拒絕嘗試理解,並認同無家者對大眾構成危險,害怕和他們接觸,迴避他們身處的地方。

資本主義與因果論 容易加強對無家者負面態度

香港社會文化及教育都是較注重個人責任,藉由自己努力改變命運。而在資本主義的社會中,奉行多勞多得。只要多勞、勤力、最後必然會得到權力、金錢及地位並在社會上得到「成功人士」的名譽。這觀念更容易讓大眾誤解無家者是懶惰及咎由自取。此外,普遍港人均深受中國傳統文化影響,中國文化有很多因果思維、亦有很多命運的觀念,如「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空穴來風定必有因、有因有果,報應不爽」等,這些諺語一般已經假定當事人曾經犯錯,但其實以偏概全。類似論述一直在市民之間流傳,並加強了對無家者的負面態度。

日常的文化影響、加上社會污名,慢慢彰顯於語言與日常生活的人際關係上,導致社區建構一種論述(Discourse),如「露宿者九成是吸毒人士、有露宿者的地方都是危險的、露宿者是懶惰、咎由自取的」等,此等無事實根據的言論如病毒傳開,對無家者造成無情的欺壓。社會污名最嚴重的後果,是無家者認同和內化了社會污名的負面觀點和信念,引致了自我污名,即是指他們已接納自己是「危險、是咎由自取、人生是不可逆轉的。」自我污名會對一個人作出毀滅性的破壞,到自我污名長期纏身之時,他們不是不踏出一步,是已不能踏出這一步。

重構弱勢社群權力位置

要改變社會污名的欺壓,必須對抗欺壓性的語言和行為,並重構弱勢社群的權力位置(身份認同)。無家者最致命的弱點,是「歷史」及「故事」被時代掩蓋,「聲音」、「價值」及「堅持」不曾在自己身上見證、不曾在別人的心靈出現,所以對抗社會污名,必需從見證無家者的故事開展,再推廣至社區,即「尋找歷史」、「重拾能力及信念(充權)」至「社區教育」及「接觸」方面着墨。

同路舍與香港01社區合作,由5月開始刊出不同無家者的生命故事。八名個案工作員通過專訪記錄八名無家者,藉由反欺壓(anti-oppression)的充權取向,讓無家者更有決心和勇氣站出來見證自己的「生活歷史」、「價值」及「信念」,同時令大眾有機會辨識他們清晰的面容,多角度地探視到無家者遇上的問題及社會限制,從中看見無家者對生活的堅持及期望轉變的信念,從而重構無家者們的自我身份認同,並讓社區人士減少對無家者污名化,並願意在日常生活中,分享多點關愛、尊重及信任予這個弱勢群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