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色與服飾】細說一段段以特定顏色衣服來進行和平抗爭的故事

撰文:張榮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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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裝這種藝術,這門學問,除了用來打扮,用來表現自我品味這一對於「個體」的作用外,也有影響着「群體」的作用,輕則揭示當季流行,叫群眾跟風追隨從而成為一種潮流,嚴肅一點的話,時裝則與社會時事、文化風氣和意識形態相關,芸芸時裝元素之中,即顏色、符號、剪裁和物料,尤以顏色最能夠表達訊息和立場,與社會的連繫性亦最大,所以近代歷史上,透過顏色去申明自我立場並最終改變社會的例子,可謂多的是。

不過這種顏色改變社會的運動有一大前提:就是無論著甚麼顏色的衣服也好,這是你個人的意願和自由,你可以穿上代表自己立場的色系去進行文明抗爭,卻不能夠責怪、威脅甚至攻擊和你顏色不一樣的人,這絕非正義,只不過是一種「白色」恐怖而已。

觀乎世界各地,將顏色和衣服連繫起來,從而引起社會風潮的事蹟並不缺,有些是具政治性質的社會運動,有些則不是,趁着今日香港風雨飄搖,就一同回顧一下這些顏色服裝運動的故事,和當中參與者曾經所面對的滿途荊棘!

黃背心運動。(Franceinfo)

黃背心運動

黃背心運動(法語:Mouvement des gilets jaunes),是一種起源於2018年11月17日的法國抗議運動,示威者抗議目的起初是對法國總統馬克龍政府調高燃油稅和法國油價持續飆升表達不滿,首輪抗議參加人數多數30萬人,而很快地,示威運動經已擴展到涉及貧富懸殊等社會議題,並要求馬克龍下台,期間爆發過多次警民衝突,導至10人死亡,過千人被捕,而示威運動目前在法國仍然持續。

民眾將拿破崙惡搞成黃背心示威者。(網上圖片)

那麼何解參加示威的民眾都會穿上黃背心呢?這是因為法國自2008年開始,就規定汽車駕駛者都車上都要帶備反光背心,並在交通事故發生時穿著,方便其他駕駛者識別,以防構成車禍,而示威運動當初,正是針對住燃油稅這一與汽車相關的項目而促成,因此好容易就令人聯想汽車與反光背心的關聯性,並以黃背心作為示威運動的象徵。加上黃背心歷來都是工人工作時候所穿著的服飾,而工人階級亦往往被視為被剝削得最嚴重的一群,所以穿上黃背心,正正是要代表社會上弱勢的一群,向既得利益者爭取合理權利。

而自黃背心運動大規模爆發後,乘住近年多功能背心熱潮在時裝界的大流行,許多時裝品牌推出的黃背心亦一再受被追捧,雖然未知設計師創作衣服的動機是否當真與社會運動有關,卻無疑促進了運動在時裝世界的關注。

透過綠色革命,伊朗女性積極爭取自身權益。(iraninfocus)

綠色革命

關於統治者政權交替和選舉舞弊所衍生並與衣服顏色有所關連的社會運動,近代較重要的烏克蘭的橙色革命和伊朗綠色革命運動。不過尤以伊朗綠色革命的普世意義更廣,皆因革命的目標,並非單純針對在2009年伊朗總統選舉中成功連任,卻涉嫌進行選舉舞弊的艾哈邁迪內賈德(反對派總統候選人穆薩維在民調大幅領先,最後卻輸了),也針對更多歷史更古老、盤根更錯節的社會傳統與問題,當中尤以女性議題最受關注,只因自古以還生活在中東地區的女性,由出生那一日起,就注定面對很多不公義的對待:因為宗教原因,被認定全身都是「羞體」(阿拉伯语:عورة ),需要以衣物、面紗遮蔽自己身體,不能夠以自己真臉目示人;加上伊朗社會普便認為女性不宜工作,只應該相夫教子,但法律上卻偏偏奉行一夫多妻制(伊朗法律規定,一名男子可以娶四位女性作合法妻子,偏遠山區更不在此列),女性長期受到沙文主義逼迫,長年累月就只能夠順從抑壓……

香港有黃絲藍絲,中東則有綠絲。(網上圖片)

不過踏入21世紀,情況就有所改變,特別是2009年伊朗綠色革命時期更是如此,一來當時女性平權主義漸漸在中東地區萌芽,而且有賴互聯網科技的日漸發達,使到年輕一代相對容易避過政府的監察和追捕,從而大規模傳播資訊和組織示威運動,許多女性就決定站出來,支持這場為期半年的綠色革命運動,之所以以綠色作主題,乃是因為綠色傳統上都是伊斯蘭的代表顏色,而反對派總統候選人穆薩維亦一直以綠色作為競選顏色,因此很多參加示威者均響應大會呼籲,穿上綠色絲帶,頭巾和女性圍巾出席活動,以形成「綠色海洋」。

雖然「綠色革命」的訴求以失敗告終,艾哈邁迪內賈德仍然成功順利連任,但亳無疑問,中東婦女所長期面對的問題,經這場綠色運動之後,已愈來愈受到國際間的重視。

創作彩虹旗的Gilbert Baker。(gilbertBaker)

彩虹與同志驕傲月

除表達政治訴求外,顏色與時裝結合出來的共同體,更總是與性別議題扯上關係。最著名者,當然是象徵支持LGBT權利運動的彩虹旗,自1978年,由藝術家Gilbert Baker設計之後,彩虹旗的意味深長,一直深受同志支持者的推崇和擁戴(彩虹旗原始版有8種顏色,即是性(sex)、生命(life)、治癒(healing)、陽光(sunlight)、自然(nature)、魔術(magic)、和諧(harmony)與精神(spirit),後來又修正成6種,即是性愛、力量、希望、自然、自由和藝術。)

而去到近年隨着時裝界對於LGBT信念的支持立場愈見鮮明,以彩虹旗製成的潮流單品,可謂如沐春露一樣地誕生,Nike為它每年訂製Be True波鞋,Polo Ralph Lauren亦以經典大Logo為題,打造Rainbow商標服飾系列,就連Virgil Abloh上年首度領軍的Louis Vuitton男裝系列,其發佈會場亦佈置成彩虹色系,叫人驚豔。

Rei Kawakubo與Yohji Yamamoto的少見合照。(網上圖片)

Rei Kawakubo與Yohji Yamamoto的黑

留意某些例子中,顏色與時裝的結合雖然最終改變了社會的一些民間風氣與觀念,但那些始作俑者的策劃者們,由始至終卻不是希望表達任何政治訴求或達至社會活動目的,只是因為堅信自己的美學而創造,卻最終改變了世界。最著名例子,首推日本時裝大師Rei Kawakubo與Yohji Yamamoto的黑色莫屬,事關黑色在現代的時裝世界雖然無比普及,更往往是許多品牌的主用色調,但在短短的四十前年,情況卻遠非如此。

在1970年代以前,整個主流時裝工業以至西方文化,都對黑色服飾有所顧忌,甚至敬而遠之,因為黑色在傳統西服之中,並非一種普通的平常色調,通常只會在嚴肅的情況下,如晚宴活動甚至出席喪禮之時,才會著用,正是這種保持距離的神秘感,使到黑色在西洋文化中,被宣染着悽慘、悲傷、憂愁、死亡、恐怖的意味,陰邪的歌德文化以黑色作為主調,不吉利的13號星期五會被形容為黑色星期五等等,都流露出西方人都黑色的有所保留之態度。

80年代的山本耀司。(網上圖片)
80年代的川久保玲。(網上圖片)

然而在1981年,一對名曰川久保玲和山本耀司的中年男女,卻以COMME des GARÇONS和Yohji Yamamoto的名義首度登陸色黎時裝周,製作出來的服飾,其剪裁輪廓形態,非但為西方時裝媒傳所未見,更重要是彌天蓋地的以全黑色的衣服造型示人,並打破當時西方時裝界追求性感、展示身材比例的美學概念,更使到向來講求色彩斑斕的奢華美學理念,一下子變成簡樸又唔吉利的黑色。對於前衞之士來說,這種巨變當然是拍案叫絕的蔚為奇觀,但對於人數眾多的主流大眾卻是大惑不解的離經叛道,部份西方媒體更標出叫他倆滾出巴黎的文章,兩位東方大師初到花都的經歷,絕非如年輕一代所幻想般美好,就如許多征途一樣,一開始就是滿途荊棘……

不過所謂有麝自然香,憑藉Yohji與Rei的真材實料和努力堅持,兩大品牌提倡的雌雄同體、解構主義、Wabi-sabi以至不規則剪裁的觀點,終於漸漸受到西方時裝份子所青睞,特別是比利時藝術學院Royal Academy of Fine Arts Antwerp,透過他們傳奇導師Linda Loppa的宣導和循循善誘,Yohji和CDG所提倡的偏鋒美學漸漸得到廣泛應同,由LindaLoppa悉心栽培的Antwerp Six,以及稍後一年的Martin Margiela,都是明顯繼承了東方服裝理念而堀起的前衞份子,透過後輩成功和自身影響力,Rei Kawakubo與YohjiYamamoto終於在國際時裝界打響一片天,也是能夠從CHANEL、Christian Dior和Yves Saint Laurent等主流巴黎時裝體系中,獨立起來的偏鋒代表,其吸引力至今仍然不減,也令黑色在時裝工業的地位達至高峯,由從前的禁忌之色,成為不可或缺的定番顏色,實在激盪人心。

Antwerp Six安特衛普六君子。(網上圖片)

以上故事,都是世界各地人類為了理想公義,並透過衣服和顏色來進行努力抗爭的故事,然而卻見很多人擔心和慨嘆,香港這一文明社會,如何會弄成要擔心「究竟著甚麼顏色的衣服,才不會被人打?」的地步,至此只想勉勵大家,觀乎歷史,當代時裝發展之所以有着其高貴處或者力量,是因為它從來都拒絕將自己成為群眾的束縛和恐懼,時裝並不是用來逃避自我身份,而是用來表明立場,尤其是面對惡勢力威脅人民退縮的時候,時裝/民眾的威力更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