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登亞洲行 虛實幾分?

撰文:陸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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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總統拜登結束了他上任後首次亞洲之行,美國媒體稱其為圍堵中國之旅。美日澳印「四方安全對話(Quad)」峰會、宣布「印太經濟框架」(IPEF),看上去拜登的「小圈子」搞得如火如荼,似乎已經結成了環中國包圍圈,但實際上更像是一個「筐」,這個「筐」是真的筐得住中國,還是「誆」住了自己呢?

四方安全對話(Quad)的虛與實

事實上,四方安全對話(Quad)由來已久。2007年由時任日本內閣總理大臣安倍晉三發起,主張四國加強合作以應對中國崛起。中間也曾間斷十年後才重啟。2017年由安倍和特朗普主導重啟後,2020年時任美國國務卿蓬佩奧(Mike Pompeo)會見四邊成員,討論將安全對話轉變為具有「共同的安全和地緣政治目標」的「亞洲版北約」。以印太為名義的「東方北約」開始越來越多的曝光在媒體。

5月24日,日本東京,拜登、岸田文雄、莫迪,以及新任澳洲總理阿爾巴尼斯(Anthony Albanese)在出席「四方安全對話」(Quad)峰會前合照。(Zhang Xiaoyu/新華社 via 美聯社)

四方安全對話,最「實」的部分在於,美國的印太架構及對中國的冷戰聚焦。一方面是,美國以體系性冷戰方法構築「東方北約」,最終目的是打壓中國、遏制中國大國的崛起,從而實現美國長期稱霸世界的戰略,另一方面,同時又證明了中國國家建構與改革開放的充分成功。

但「虛」的地方,其實也心知肚明——跟北約的差距千差萬別。四邊機制,根本不是一個正式的國際組織,而是一個非正式、組織鬆散的團體。最關鍵的是,四邊機制並不會改變亞洲歷史進程。

四邊機制之「虛」體現在其不穩定性,也沒有實際利益捆綁。印度已經表現出非常明顯的差異性。

拜登在四方安全對話開場時就表示,我們正在經歷黑暗時刻,俄羅斯入侵烏克蘭引發人道主義災難。拜登指出,俄羅斯出兵烏克蘭,突顯國際秩序、領土完整和主權等基本原則的重要性。而日本首相岸田文雄表示,俄羅斯入侵烏克蘭是對《聯合國憲章》原則的挑戰。岸田稱,「我們絕不應該允許類似事件在印太地區發生。」然而,印度總理莫迪在談話中並未提到俄羅斯入侵烏克蘭相關問題。

至於針對中國的部分,雖然中印歷史問題與領土爭端,印度對於中國保有警惕,這是印度加入四邊機制的重要動因之一。但其自身的大國雄心,與不結盟的外交傳統,使其又不甘願做大國鬥爭的馬前卒,在四邊機制中始終搖擺不定。印度官方在任何公開文件上,均避免使用結盟、軍事、制衡等字眼,這體現印度希望在外交上保有餘地。美國對於印度也是束手無策。

印太經濟框架的虛與實

「印太經濟框架」(IPEF),無疑是此番拜登亞洲行的重頭戲。但這份框架協議不是訂單合同,不是自貿協定。除了模糊的幾大領域和空泛的限定詞外,其具體規則、談判原則、推進時間等實質內容在公開文件中,寥寥無幾。各國會晤看上去熱熱鬧鬧,心裏卻不免半信半疑,半推半就。

上一次美國誓言旦旦「重返亞太」,和11國耗費8年心血談成的《跨太平洋夥伴關係協定》(TPP),但一個特朗普就將之打回頭。此番風塵僕僕的印太戰略又將如何演繹,能搞出什麼動靜?

2017年1月23日,時任美國總統唐納德·特朗普簽署行政命令,美國退出TPP。同年11月11日,TPP改組為全面與進步跨太平洋夥伴關係協定(CPTPP)。

5月23日,白宮公布的這份《有關印太經濟繁榮框架的聲明》,加上題目只有短短704個單詞。這704個單詞的描述,距離拜登在2021年10月的東亞峰會上,首次提出「印太經濟框架」這個詞,已經過去了7個多月。美國除了在今年2月發布的《美國印太戰略》中提到,要將該框架作為實現「促進印太地區繁榮」目標的重要工具,以及未來兩年重點實施的十大核心行動外,再沒公布更多具體內容。

這份短短一頁紙的聲明,依舊模糊。704個單詞,總結起來,除了「公平和有彈性的貿易」「供應鏈彈性」「清潔能源、脱碳和基礎設施建設」「稅收和反腐敗」四大支柱外,沒有什麼更多具體的細則。 「印太經濟框架」,這個「筐」對美國最大的用處,可能就是「模糊」。

「印太經濟框架」,與TPP相比,光是名字裏的「框架」兩個字,就讓人不明所以。美國在設計TPP時,是為了建立一個自由貿易區,通過降低關稅,將自己的國內市場敞開,讓渡自己的利益,來換取自己在區域經貿中的領導地位。而所謂「框架」,其實是一筐「規則」和「標準」。更加側重「規則」和「標準」的制定,這也是IPEF跟TPP的最大區別。這次「印太經濟框架」絕口不提市場准入和降低關稅的事情,可見絲毫不肯讓渡自身的利益。

有人或許會說,跟美國一起啟動「印太經濟框架」的有12個國家,除了日本、印度、澳洲都是 「四方安全機制」的核心成員,此外還包括印尼、新加坡等7個東盟國家,這些都是「實」的。但熟悉國際事務的人都明白,美國目前對於「印太經濟框架」的談判原則還非常模糊,看起來誰願意來,都可以。在各方對「印太經濟框架」缺乏具體認識的情況下,真要開展談判,就可能面臨麻煩。這些國家,能不能真坐到一桌,變數還很大,關鍵得看接下來的談判。要麼,許多國家到承諾具體義務的過程中被紛紛「勸退」,最後只剩幾個美國的盟友;要麼,因成員不同,承諾與規則存在差異而令出口商和投資者面臨混亂的局面,並使合規變得極為複雜。

在目前公布的「印太經濟框架」中,關於數據標準、綠色標準、勞工標準,美國都曾表示要設置相當高的門檻。對於像越南和馬來西亞等出口型國家,不能獲得美國開放市場、降低關稅的優惠,還要在基礎設施、清潔能源、數字貿易方面,被迫達到美國定下的高標準,反而有可能損害經濟競爭力。更為關鍵的是,在中美之間二選一,是亞太各國明確表態不想被逼作選擇。

而且,必須要注意到的是,拜登政府為了避免框架在國會討論期間被「打回來」,明確表示不會將談判結果提交國會批准。這就意味着,所有談判達成的協議條款,都沒有法律效力。

對比TPP,奧巴馬政府在2015年拿到了有效期至2021年7月1日的貿易促進權,為TPP在法律上「加了一層保險」。貿易促進權,是指國會授予總統與其他貿易伙伴國談判並簽署新貿易協定的權利,國會對這些貿易協定要麼批准,要麼否決,不能修改其內容。不過從2021年到期後,國會就沒有再進行授權。這就意味着拜登政府的「印太經濟框架」只能提供一種鬆散的夥伴關係,無法達成像TPP那樣廣泛的、具有法律約束力的貿易協定。從這個角度來看,這個「印太經濟框架」是不是也是「虛」的。

如何理解「虛」與「實」

就在拜登政府宣布啟動「印太經濟框架」的前一周,一波三折的美國-東盟特別峰會終於在華盛頓召開。而後「印太經濟框架」啟動儀式上的13個國家中,東盟國家佔了近一半(7個)。可見,拜登政府也是頗費心思的。事實上,美國-東盟特別峰會之後,美國拿出了一項1.5億美元的「重磅」撥款計劃。

這1.5億美元,也確實是幫助性不大,但侮辱性極強。中國社會科學院東南亞研究中心主任許利平指出,從歷史來看,這不是美國第一次拉攏東盟了。早在克林頓政府時期,美國就選擇「經濟合作」的方式,對這些東南亞國家進行控制。美國佔據獨特的資金、技術優勢,只把東南亞國家當成廉價勞動力市場、原材料和初級產品生產地。東南亞國家付出了巨大的環境、勞動力等代價,卻換來微薄的利潤,也沒能建立起自身完整的工業體系。而做慣了產業鏈上游的美國,直到現在,哪怕是「拉攏」,也依然不把東盟國家的發展放在首位。

從現實來看,比起願景,一些眼下正在開展的合作畢竟更加務實。目前,東盟國家是亞太區域內,貿易投資交織最為密集的板塊之一。而亞洲自貿協定的數量已經佔到全球自貿協定的一半以上,尤其是今年生效的《區域全面經濟夥伴關係協定》(RCEP),讓這種連接更加緊密。

印度因擔憂該協定將損害本國製造商的利益,在最後關頭拒絕加入RCEP。(Getty Images)

下面這組數據,有更為直接的說明:在RCEP內,15個成員國囊括發達國家、發展中國家和最不發達國家,基本上都是彼此的第一大或第二大貿易伙伴。2022年一季度中國和東盟的貿易總額達1.35萬億元。即便是在疫情背景下,2020年,中國與東盟雙邊貿易額仍逆勢增長,中國-東盟貿易指數持續攀升,達到241.09,比疫情前2019年增長39.57。

RCEP不僅實現區域內各國在產業鏈上的深度整合、協同和互補,在豐富的國家構成上也充分說明了其不排他、不預設加入門檻和條件的特點。

和IPEF相比,誰才是踐行真正的多邊主義,一眼便知。想「誆」亞洲,也沒那麼容易。沒有誰比亞洲更清楚自己需要怎樣的發展未來,亞洲已經形成了自己的規則。自身需求,亞洲國家主導發展自己的國家和區域,這也是最實在的。「印太經濟框架」明顯是照顧不到的。

再看另一筆再清楚不過的賬:中國一直是澳洲第一大經貿夥伴。即便是在中澳關係再度惡化的2020年,雙邊貿易額仍佔澳貿易總額的28.8%(美國排第二,佔比9.2%);澳對華出口佔其總出口額的35.5%,比排在後面的5個出口市場總和還多。2021年亦如此,澳洲對華出口1157億美元,遠超其他國家和地區。澳洲每13個工作崗位中,就有1個與中國有關。縱然近年來,澳洲與華關係,出現了各種狀況,但這些數據又擺在眼前。何為「虛」,何為「實」,一目瞭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