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放眼世界:盤點俄烏戰爭以外的全球衝突伏線(二)

撰文:葉德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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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2月24日俄羅斯總統普京(Vladimir Putin)決定進軍烏克蘭之後,俄烏戰爭成為了貫穿全年的頭等大事。直至超過十個月後的今天,烏克蘭的戰況發展依然得到全球主要媒體的緊密追蹤報道。雖然俄烏戰局確能扭轉全球政治,不過,踏入2023年,在俄烏戰爭以外,全球還有遍及亞、歐、非各大洲的潛在衝突值得我們關注。本文為大家稍作盤點。(此為同系列文章的第二篇。共兩篇。)

巴基斯坦:內有伊姆蘭汗 外有阿富汗

2022年巴基斯坦可算是禍不單行。4月,在原總理伊姆蘭汗(Imran Khan)似乎與「背後話事」的軍方鬥翻後,國會策動不信任票將他趕下台,由傳統政治世家謝里夫家族的夏巴茲.謝里夫(Shahbaz Sharif)接任。伊姆蘭汗在毫無證據之下,指此為美國有份策動的圖謀,發動民眾持續進行大型示威,要求提前大選,造成夏巴茲政府的嚴重不穩。

在美國聯儲局加息、全球通脹加劇的背景之下,巴基斯坦外匯短缺,有可能步上斯里蘭卡國家破產之路。夏巴茲上台後,一改伊姆蘭汗的政策,向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求助,卻困在艱難談判之中,有可能要落實不得民心的改革。在外匯僅夠稍多於一個月進口所需之際,夏巴茲當局1月3日更宣布商場、市場晚上8時30分必須關門節能等政策。此等行動無疑增加了伊姆蘭汗的民意支持。

巴基斯坦南部港口城市卡拉奇(Karachi)的一家商場。(Reuters)

2022年6月至10月期間,巴基斯坦經歷嚴重水災,全國三分之一土地被浸,超過兩千萬人仍需人道救援。根據世界銀行估算,其整體損失高達300億美元,相當於其1%的GDP,而重建所需經費至少為163億美元。對於正面對政治和經濟雙重挑戰的夏巴茲來說,這場水災可算是雪上加霜。

伊姆蘭汗的下台本身並不讓人意外,畢竟巴基斯坦歷史上從來沒有一個總理能完成其國會5年任期。然而,政治魅力驚人的伊姆蘭汗卻深得民眾支持,下台後其政黨多次勝出補選,伊姆蘭汗更一人參選多席幾乎全勝,政治形勢大好。伊姆蘭汗一派更將矛頭指向軍方,似乎是要利用民意的軟拳頭對上軍隊的硬拳頭。他在11月3日被槍擊受傷之後,更指責行刺背後由夏巴茲、一個內閣官員和一個軍方情報高層主使,讓對立形勢加劇。

2022年11月4日,伊姆蘭汗被槍傷送院治理後見記者。(Reuters)

無論夏巴茲如何拒絕伊姆蘭汗提前大選的要求,2023年10月巴基斯坦將必須進行大選。屆時伊姆蘭汗勝算甚高。伊姆蘭汗若然勝選,軍方會如何對應,將會是巴基斯坦立國以來政局的一大轉捩點。到底軍方會否放棄其幕後主政的角色?到底民意與武力的對立會否引爆一發不可收恰的內亂?

而除了伊姆蘭汗造成的政治不穩之外,阿富汗由塔利班掌權之後,與之關係密切的巴基斯坦塔利班近來頻繁發動攻擊,去年底更一度劫持了巴基斯坦的一座反恐中心。

由此可見,身處內憂外患之中的巴基斯坦將會迎接動蕩不安的一年。

參考文章:巴基斯坦總理訪華對撞伊姆蘭汗遇刺:中巴關係會受影響嗎?

朝鮮半島核危機?

2022年是朝鮮試射導彈數量史上最多的一年,分析認為朝鮮當局已首次試射了有能力覆蓋美國本土全境的火星17洲際彈道導彈。在去年底的勞動黨中委會全體會議之上,朝鮮領導人金正恩更表明會大規模增加核武生產,包括更小型的戰術核武器。而早在9月,朝鮮方面已正式宣布為擁有核武的國家,金正恩聲言此為「不可逆轉」,更立法訂明朝鮮在其領導層或重要戰略物品受到即將來臨的攻擊時,軍方可動用核武先發制人。

踏入2023年,人們將留意朝鮮會否進行核試,甚至向外界展示更適用於打擊韓國的戰術核武器。

分析認為,在俄羅斯在烏克蘭戰場上的核威脅的確緩減了歐美軍備援烏力度之際,金正恩已看到擁有核武的巨大好處。而且,在冷處理朝核問題多年的美國,如今已有輿論主張承認朝鮮核武國家地位可能是避免意外衝突的出路。

朝鮮國營傳媒1月2日報道,領袖金正恩在元旦日參拜平壤錦繡山太陽宮。他1日也與朝鮮少年團第9次代表大會代表合照留念。圖為金正恩走近迎接他的小朋友們,讓他們挽着他的手臂。(Reuters)

而在韓國,2022年當選的右翼總統尹錫悅,一直主張對朝強硬,採取阻嚇而非溝和的政策,除了恢復美韓軍演刺激朝鮮之外,更有準備好針對朝鮮最高領導層發動先動制人攻擊之意。朝韓關係因此愈見緊張。

就在12月底,朝鮮就有5架無人機飛進韓國領空,韓方軍機嘗試將之擊落,卻空手而回。此後,尹錫悅指責軍方準備不足,又批評對朝友好的前任文在寅,更聲言正與美國討論有關美國核資產的聯合計劃和演練(白宮方面否認此說法),並要脅暫停2018年朝韓之間的《旨在履行歷史性的板門店宣言的軍事領域協議書》,當中禁止在陸、海、空各個層面的具體「敵對行為」。

在朝方再推核武發展和冒進軍事行動,而韓方又走上「以硬碰硬」的政策路向之際,韓朝雙方在2023年並非沒有擦槍走火的可能。

2022年12月29日,韓國進行反無人機演練。(Reuters)

埃塞俄比亞內戰停而未了

相比起俄烏戰爭,2020年底爆發的埃塞俄比亞內戰死傷狀況更為慘烈,據比利時根特大學(Ghent University)的估計,直接被殺、缺乏醫療而死或餓死的人數由38.4萬至60萬不等,可算是近年全球最嚴重的人道慘劇之一。

2020年11月,埃爾俄比亞總理艾哈邁德(Abiy Ahmed)對北部提格雷州(Tigray)一度統治全國的「提格雷人民解放陣線」(TPLF)發動攻勢,希望壓服當地反對聯邦政府的軍事力量。其後戰況峰迴路轉,政府軍一度攻下首府,其後卻被TPLF反攻,甚至一度威脅到埃爾俄比亞的首都阿迪斯阿貝巴(Addis Ababa)。

最後,政府軍透過斷電斷網、封鎖人道物資進路,再配合外國軍備支援,加上與TPLF敵對的鄰國厄立特里亞(Eritrea)以及提格雷鄰州阿姆哈拉(Amhara)地方力量的參戰,最終實際上擊敗了TPLF。在2022年11月初,雙方簽訂和議,TPLF承諾解除武裝,以換取阿迪斯阿貝巴政府開放人道救援輸入,並要求越境參戰的厄立特里亞軍隊離開提格雷。

2022年11月15日,聯合國醫療物資開往提格雷首府的情況。(Reuters)

然而,埃塞俄比亞的和平可能是短暫的。首先,厄立特里亞總統阿費沃爾基(Isaias Afwerki)與自90年代起與主政埃塞的TPLF早已結下不解之仇,他會否放過一舉清掃敵人的機會而退兵,尚屬未知之數。其次,提格雷與其西的阿姆哈拉有領土之爭,爭議不解,衝突依然有可能爆發。其三,TPLF的領導層和武裝成員要如何收編到政府體制之下將是一大難題,隨時有可能再生事端。

最後,總理艾哈邁德所屬的奧羅莫族(Oromo)依然有反政府武裝,戰爭有可能只會換到另一個場域爆發而已。

埃塞俄比亞雖然是非洲少有從未被殖民的國家,但自其19世紀擊敗意大利軍隊的王權管治確立今天的埃塞俄比亞至今,這個有超過80個不同民族的國家就一直處於大埃塞主義和以種族區分的聯邦主義之間的競爭之中。今天的艾哈邁德政府就是大埃塞主義的代表,對於TPLF之類的聯邦主義力量多有打壓。這一個矛盾不解,內戰的陰霾將長久存在。

參考文章:埃塞俄比亞內戰:大一統國家與聯邦之間的矛盾|地理看世界

剛果民主共和國內亂依然

剛果民主共和國(DRC)幅員廣大,天然資源豐富,有着全球第二大的熱帶雨林,木材、石油、天然氣、黃金、鑽石,以至製造電池所需的鈷(Cobalt,佔全球七成藏量)、電腦手機不可或缺的鉭(Tantalum)都有。比利時殖民者的血腥管治雖然留下不可磨擦的傷害,但剛果只顧自利的管治者,加上周遭窺覬其資源的國家的介入,使剛果長年處於動蕩之中。在1998年至2003年的內戰中,周邊8國軍隊介入,導致數百萬人死亡。如今,即使有着全球最大的聯合國維和部隊進駐,情況依然讓人擔心。

剛果最為動蕩的地方在於東部伊圖里(Ituri)、北基伍(North Kivu)、南基伍(South Kivu)三省,當地近120個不同武裝力量,形成一種環環相扣的衝突網。這些武裝力量並非為了推翻政府,也不是鄰國對付剛果政府的武器。他們各自只為天然資源的利益而相爭,也為保護自己免受其他武裝力量攻擊而產生衝突。

剛果東部武裝組織勢力範圍錯綜複雜。(Kivu Security Tracker)

2013年一度包圍北基伍省首府戈馬(Goma)的M23武裝組織近來活動備受國際關注。2021年,在明顯的選舉舞弊中上台的總統齊塞克迪(Felix Tshisekedi)在伊圖里和北基伍兩省實行軍法管治,卻無法壓止M32等武裝組織的活動,衝突死亡的人數更有倍增之勢。齊塞克迪因而不得不向外求援。

目前,烏干達和布隆迪軍隊已然介入,肯尼亞亦有派兵專門對付M23。但同樣處於剛果東部邊境之上的盧旺達,卻似乎不滿其他國家介入削弱其在當地的勢力,因此透過支持M23的活動以作應對。雖然盧旺達否定此事,但齊塞克迪已為此公開指責盧旺達,而聯合國的內部報告也表明有充實證據證明盧旺達有參與其中。

在2023年剛果又將進行另一場總統選舉的不穩因素之下,剛果東部的亂局似乎沒有平息的可能。

參考文章:聯合國維和部隊開火致兩死 事源剛果、盧旺達恩仇衝突不斷?

西非薩赫勒「棄法取俄」

西非撒哈拉沙漠南緣的薩赫勒地區(Sahel)近年已變成阿爾蓋達組織(Al-Qaeda)和伊斯蘭國(ISIS)等全球恐怖組織的活動中心。伊斯蘭原教旨主義的意識形態,加上當地國家對於薩赫勒跨國遊牧民族的歧視,以至這些地區的經濟落後,為恐怖組織的活動提供了絕佳土壤。

近十年來,前殖民宗主國法國是區內反恐的主要力量,而在法國主張歐盟應該有其獨立軍事行動能力之際,歐洲各國也逐漸參與其中。然而,薩赫勒地區的馬里(Mali)與布里納法索(Burkina Faso)分別在2020和2021年以及2022年各自遭遇兩次軍事政變。兩者的掌政軍人對於長久未能壓止恐怖活動的法國軍隊都有其不滿,因而鼓吹起殖民主義遺留的反法情緒。

法國2022年8月已完全由馬里撤出,取而代之的則是俄羅斯僱傭兵團「華格納」(Wagner Group)。鄰國加納在12月也公開指責布基納法索已跟「華格納」達成協議。

在薩赫勒地區的社交媒體之上,俄羅斯一直有反法宣傳活動的佈置。當地民眾往往以俄羅斯國旗作為反法的代表。華格納軍團取代法軍的趨勢,可算是俄國一腳踩進非洲法語區的地緣策略勝利,也同時中斷了以法國為首的歐盟海外軍事活動的「小試牛刀」。

但放開外部勢力的地緣政治角逐不管,無論是法軍,還是華格納軍團,薩赫勒區內國家處理恐怖活動的方式依然離不開強硬的武力壓制,而非改善當地遊牧民族與南方人口中心的隔閡以及當地的經濟狀況。沒有非軍事的政策配合,純軍事反恐行動的主角無論來自何方,也難以根治該區的恐怖主義難題。

參考文章:西非薩赫勒:沙漠之緣何成恐怖主義重心?|地理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