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B簽證政策要修改風聲傳出的9月19日下午，在美留學的內地女生Remy（化名）就在小紅書上看到許多來源X平台的截圖，稱特朗普（Donald Trump，又譯川普）即將把H-1B簽證申請費提升至10萬美元（約77.8萬港元）。Remy當時覺得政策可能還處於模糊不清的狀態，沒有特別放在心上。「那時只是覺得很荒謬，不是很敢相信。但我還是截了小紅書上的圖。因為畢竟是Trump，他甚麼事情都幹得出來。」
等到晚上和朋友們出去吃飯時，原本大家覺得模稜兩可的事情，竟已變成簽署的行政令。「我們當時全車人都懵了。說實話，我當時確認這件事發生之後，就是感到很憤怒，很荒誕。」

愈發收窄的H-1B留美道路

在內地完成中學學業的Remy於2018年到美國本科碩士留學，去年剛碩士畢業，來美已經7年。在過去，外國人赴美留學，完成本科或碩士學業後獲得「選擇性實習工作許可（Optional Pratical Training，OPT）」，在許可1至3年期滿後轉H-1B工作簽，是一條通往美國就業和永居的「主流道路」。然而，這條道路在特朗普重返白宮後開始變的愈發難行。

9月19日，特朗普宣布將企業為H-1B申請人支付的費用提升至10萬美元，遠高於此前幾千美元的申請成本，並決定在短短兩天後的9月21日正式生效。此舉無疑是想提高聘用外籍人才的成本，倒逼美國公司招聘本地員工。

除了驟增至10萬美元的申請費外，對於像Remy這樣薪資層級處於入門級（Level 1）的剛畢業大學生來說，擬議中的H-1B抽籤制度改革則是又一記重擊。

現行的H-1B抽籤採取隨機方式，確保申請者都有平等的中籤機會。但國土安全部（DHS）則於9月24日提議改用加權抽籤制度，此舉一旦實施，就意味着薪資層級越高的人，被抽中的概率越高。據DHS估計，處入門級的申請者中籤率將相對暴跌48%，至僅剩約15%的機會，幾乎被擠出競爭賽道。

「我如果爭取不到Level2薪資，未來抽中H-1B的概率就很低，」Remy向《香港01》表示。

特朗普浪潮

同樣曾在美留學，畢業後已留美5年多、目前正持H-1B在美找工的內地女生馮敏（化名）回憶稱，在自己讀中學的時候，美國的總統還是奧巴馬（Barack Obama）。「那時美國給人的感覺就是比較進步，其實黑人也能當總統，總統也很年輕，整個世界也處在一個全球化的浪潮下。」

但馮敏覺得現在在美國找工作這件事，卻開始變得越來越難。

2017年，特朗普第一次上台。當時還在上高中、已準備赴美留學的Remy，放學回家後聽到了大選結果的消息。雖對這個共和黨總統沒有太多了解，但隱約感覺會對自己帶來影響。

初到美國時，Remy起初只是覺得特朗普「說話離譜，滿嘴胡言」，但至少沒有對自己的實際生活帶來太大的影響，也就沒那麼在意。而等到Remy畢業出了學校，特朗普2025年再次上台，「胡言亂語」已經變成H-1B的切身影響。

在特朗普此次簽證新政前，H-1B抽籤本就競爭激烈。美國每財年提供約8.5萬個H-1B配額：其中6.5萬常規配額會對所有申請者開放，而擁有碩士及以上學歷的人，則還可以參與另外2萬個名額的抽籤。

然而，每年H-1B的申請者常常超過8.5萬。如美國2024財年，合格註冊數就高達約75萬名。在中簽概率本就不高的情況下，特朗普的H-1B新政無疑雪上加霜。

「在我來美之後，包括特朗普上台，其實感覺一年不如一年。現在已經走下坡路，走到我待在美國的理由已經不是這個國家有多好了，只是因為我整個成年生活都在美國度過，我對這裏生活產生的依賴和綑綁，讓我想在這繼續生活，」Remy說。

印度科技專材赴美之路「被堵」

在2024年批准的H-1B簽證中，除了約11%是中國人外，剩餘高達近72%的簽證均被印度人獲取，印度的軟件工程師成了這次簽證加價的最大受害者，也動搖了一心視美國為唯一出路的印度科技專才。值得一提的是，現任微軟（Microsoft）CEO​​納德拉（Satya Nadella）和谷歌（Google）CEO皮柴（Sundar Pichai）在來美初期，都曾通過H-1B計劃留美工作，最終轉為美國籍。

目前在印度馬拉雷迪大學（Malla Reddy University）就讀AI專業、打算申請美國研究生的21歲本科生查瓦（Santosh Chavva）稱，他看到自己在印度工作的家人大多都沒有工作和生活上的平衡，且國內競爭激烈，只有那些擁有高技能的人才能獲得發展，個人的成長非常緩慢。此外，國內種姓層級和腐敗盛行，「機會在這裏（印度）只會被扼殺，美國的人、文化、氣氛都完全不同，這就是為什麼大家都想去美國尋求發展的原因。」

在此之前，查瓦身邊大多數人幾乎將「赴美深造」作為默認選擇，自己也為留學美國準備了很長時間，但突然之間，H-1B新政讓原本清晰的道路變得不確定。

出國留學本就是巨大的經濟考驗。查瓦稱家人經常談論就業市場，並告訴查瓦，如果赴美留學卻最終無法找到一份工作的話，隨之而來的債務負擔將是巨大的。家人亦已講明，如果在美找不到工作，就應該接受現實返回印度。

像查瓦這樣的家庭——他的父親在一家製藥公司工作——可能需要花費5至6年的積蓄來支付申請美國碩士流程的開銷。「對於像我這樣夢想赴美讀書的學生來說，感覺我們一直努力的方向突然被（H-1B）堵住了。」

時代洪流下的個體

已經在美有5年工作經驗的馮敏坦言，以前覺得只要自己有能力，總能留下來。

馮敏回憶說，自己在19日得知特朗普要將H-1B申請費提升至10萬美元的當天，剛好有一場面試。「我當時一邊面試就覺得有點崩潰，因為如果這個事情是真的，我其實都沒有必要進行面試，繼續找工作了。」

馮敏解釋說，因為19日當天的聲明讓人們以為，費用會影響每一個H-1B持有者，但隨後20日，政府則出來澄清僅會對新申請者收取費用。「除了受到經濟大環境的影響，新政策一出來，好像突然多了好多不可控的東西。」

朝令夕改讓每一天都充滿不確定性，不少人都持觀望態度，仍抱有希望，覺得善變的特朗普或許未來會取消H-1B政策變動。但不可控的感覺亦愈發瀰漫，焦慮與無助感不斷加深，讓人難以找出簡單的對策。

當被問到會如何應對H-1B新政帶來的影響時，Remy說，「生活已經特別忙了，說實話沒有太大精力再去想，假設那麼多情況。我就是盡自己的可能，把我可以控制的方面全部做到底，剩下的也沒有辦法。」

「如果到時候，特朗普真的要你們這些人全都離開這個國家，那我就離開。如果真的到這個地步，我覺得這裏也沒什麼好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