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凱碩:歐洲是時候採取非常之舉

撰文:外部來稿(國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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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時期需要非常之舉。正如我的地緣政治導師們教導我的那樣,人們必須時刻敢於思考難以想像的事情,而現在歐洲必須如此。

本文獲微信公眾號「香港大學當代中國與世界研究中心」授權轉載 作者:馬凱碩

目前局勢還在發生變化,要判斷誰是特朗普第二任期的真正贏家和輸家還為時過早。然而,毫無疑問,歐洲的地緣政治地位已經大幅下降。特朗普在與普京對話前,沒有提前告知歐洲領導人,亦沒有與其商議,這表明歐洲在地緣政治舞台上的影響力已經微不足道,即便是在核心利益受到嚴重影響的情況下。

恢復歐洲地緣政治地位的唯一辦法,就是考慮三種非常選項。

首先,歐洲應該表態退出北約。一個被迫將GDP中5%用於國防的歐洲,是一個不再需要美國的歐洲。2024年歐盟和英國GDP總和的5%相當於1.1萬億美元,與美國2024年的8240億美元國防開支相當。(2024年,歐盟和英國在國防上的總支出約為4100億美元。)最終,歐洲可能不需要真正退出北約,但只有提出一個可信的退出威脅,才能讓特朗普(以及副總統J.D.萬斯和國防部長皮特·赫格塞斯)清醒過來,讓歐洲重新得到重視。相反,歐洲在特朗普採取挑釁性行動後仍然堅持留在北約,只是在展示一個奴顏婢膝的形象。

然而令人出乎意料的是,歐洲竟然未曾預料到如今的困境。地緣政治的首要原則之一是必須為最壞情況做好準備。然而,在烏克蘭戰爭爆發後,儘管已經經歷了特朗普的第一任期並聽到了他威脅退出世界最大軍事聯盟的言論,歐洲的所有戰略思考依然都基於「美國是一個完全可靠的盟友」的最樂觀假設。對於一個曾培養出梅特涅、塔列朗和基辛格等戰略大師的大陸來說,歐洲在烏克蘭問題及其長期影響方面的戰略思考,簡直幼稚得可笑。

如果梅特涅、塔列朗(或戴高樂)還在世,他們會提出第二個非常選項:與俄羅斯達成新的重大戰略協議,雙方在核心利益上相互妥協。許多有影響力的歐洲戰略家會對此表示反對,因為他們堅信俄羅斯對歐盟國家構成最大的安全威脅。然而這是真的嗎?俄羅斯最根本的戰略對手是歐盟嗎?它與哪個國家的邊界最長?它與誰的相對實力變化最大?俄羅斯人是最高層次的地緣政治現實主義者,他們知道拿破崙的軍隊和希特拉的坦克都不會再向莫斯科發起進攻。歐洲忽視了一個明顯的矛盾:他們一方面慶祝俄羅斯無法戰勝烏克蘭(一個擁有3800萬人口、2024年GDP約為1890億美元的國家),另一方面卻宣稱俄羅斯是對歐洲(一個擁有7.44億人口、2024年GDP達27萬億美元的大陸)的真正威脅。俄羅斯很可能願意與歐盟達成一個公平的妥協,尊重俄羅斯和歐盟之間現有的邊界,並在烏克蘭問題上找到一個對任何一方核心利益都不構成威脅的現實解決方案。

從長遠來看,在俄羅斯與一個新的、具備戰略自主權的歐洲之間建立一定程度的戰略互信後,烏克蘭可以逐步成為歐盟和俄羅斯之間的橋樑,而不是持續的衝突焦點。布魯塞爾應該慶幸的是,相對而言,俄羅斯是一個正在衰落的大國,而不是一個崛起中的大國。如果東南亞國家聯盟(一個相對勢弱的地區組織)能夠與崛起中的中國建立長期互信關係,那麼歐盟在處理與俄羅斯的關係時,理應做得更好。

這就引出了第三個非常選項:與中國達成新的戰略協議。在外交政策的基本原則中,「地緣政治」由「地理」和「政治」兩個詞組成,這並非偶然。太平洋從地理上將中美相隔,而華盛頓的全球霸權野心從政治上決定了美中關係的對抗性。那麼,究竟是什麼地緣政治壓力導致了歐盟與中國關係的惡化?歐洲人天真地認為,盲目順從於美國地緣政治的優先事項會為他們帶來豐厚的回報。然而現實是,他們被打臉了。

實際上,中國可以幫助歐盟應對其真正的長期地緣政治噩夢——非洲的人口爆炸。1950年,歐洲的人口是非洲的兩倍;如今,非洲的人口是歐洲的兩倍;而到了2100年,非洲的人口將是歐洲的六倍。除非非洲實現經濟發展,否則非洲移民將大規模湧入歐洲。

如果歐洲人認為歐洲永遠不會出現像特朗普這樣的領導人,那他們顯然是在自欺欺人——埃隆·馬斯克並不是唯一支持歐洲極右翼政黨的億萬富翁。如果歐洲想要維持由中間派政黨主導的政治格局,就應該歡迎任何能夠在非洲創造就業機會、讓非洲人留在本土的外國投資。然而,歐洲人卻愚蠢地批評和反對中國在非洲的投資。僅僅這一點,就足以證明歐洲長期戰略思維的幼稚性。布魯塞爾正在犧牲自己的戰略利益以迎合美國的利益,寄希望於通過地緣政治上的屈從換取回報。

顯然,這種回報並沒有到來。兩千年的地緣政治歷史教會了我們一個簡單且明顯的道理:所有大國都會優先考慮自身利益,並在必要時犧牲盟友的利益。特朗普在優先考慮自己認為符合國家利益的決策時,完全是在按照理性的地緣政治邏輯行事。歐洲不應該只是一味批評特朗普,而應該向他學習。

現在,歐洲應當宣布從今以後,它將在全球舞台上作為一個具備戰略自主性的行為體,優先考慮自身利益。這樣做,特朗普或許最終會給予其應有的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