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15日的阿拉斯加峰會，真的像特朗普（Donald Trump）所說那樣的萬眾期待。周三（13日），澤連斯基（Volodymyr Zelensky）趕赴柏林，同德國總理默茨（Friedrich Merz）以及法、英、意、波、芬蘭、歐盟和北約的領袖，一起跟特朗普和美國副總統萬斯（J.D. Vance）舉行線上峰會游說，盡「最後一分鐘」的努力拉攏特朗普支持歐洲和烏克蘭的立場。

歐烏「五原則」說服特朗普了嗎？

根據默茨和法國總統馬克龍（Emmanuel Macron）的說法，特朗普同意不會跟普京（Vladimir Putin）談領土交換的問題，要由這次被排除在阿拉斯加峰會之外的澤連斯基未來跟普京談。特朗普的峰會目標將會是單純的尋求停火，而非他自己前幾天一直提到的「土地交換」。

而特朗普在通話中雖然表明對於烏克蘭未來的安全保證不會涉及北約，但他也接受美國和歐洲要共同為烏克蘭提供安全保證。

烏克蘭和歐洲聲言他們已跟特朗普達成了俄烏談判的五個原則：

一、凡與烏克蘭有關的事宜都應與烏克蘭討論；

二、各方應安排澤倫斯基、特朗普與普京的三方會議；

三、各方應在更廣泛和平協議之前首先達成停火；

四、西方國家應為烏克蘭提供可靠的安全保障，俄羅斯不能擁有否決烏克蘭加入歐盟或北約的權力；

五、若普京在阿拉斯加峰會後拒絕停火，相關利益方應加強對俄羅斯的制裁。

特朗普方面就沒有確認這五個原則。不過，特朗普自己就稱這次線上峰會談得很好，「10分滿分」，又再次警告如果俄羅斯不接受停火，將會面對嚴重後果，同時表明他希望同普京談完之後可以很快讓澤連斯基加入舉行三方峰會。

同一天，美國財長具森特（Scott Bessent）則表示，歐洲需要加入美國針對俄羅斯石油出口的次級關稅制裁－－特朗普早前已簽署行政命令向俄羅斯能源的第二大買家印度加徵25％關稅作為懲罰，本月底之前實施。

不過，經過這一輪外交發展之後，特朗普最終會跟普京談什麼、談出什麼結果依然是個謎。

這一次去阿拉斯加，普京手上有着一張好牌和一張爛牌。他的任務大概就是要讓特朗普的注意力都放在他的那一張好牌，而不要去看那一張爛牌。

好牌

好牌，當然就是戰場上的優勢。

俄方擁有人力上的絕對優勢，而無人機和導彈等武器產量也急速上升。伊朗見證者（Shahed）自殺式無人機已經在俄羅斯加速生產，本年產量可達高7.9萬架。俄羅斯的彈導道彈產量比去年翻了近一倍，每月產量高達85枚。因此，除了8月因應特朗普批評普京轟炸烏克蘭平民目標後的暫時緩減之外，本年以來俄羅斯對於烏克蘭的無人機和導彈攻擊規模明顯上升。

人力優勢也反映在前線。一些批評烏克蘭軍方高層決策的前線士兵慣常表明，俄羅斯士兵的死亡比例比烏克蘭高至少數倍，但是以受蘇聯軍事訓練出身的烏克蘭武裝部隊總司令瑟爾斯基（Oleksandr Syrskyi）為首的領導層一直用蘇聯指揮決策方式去對付俄羅斯，互相消耗之下，俄軍還是取得前線優勢，過去近兩年來不斷緩緩推進。

在創新方面，俄羅斯早就緊追烏克蘭，從避過電子戰干擾的光纖有線無人機，到用見證者無人機在高空飛行避過廉價防空機槍攻擊的飛行路線創新等，都讓烏克蘭應接不暇。（按：如今，烏克蘭的應對方式就是發展用來攔截無人機的無人機。）

俄羅斯的優勢，在美俄阿拉斯加峰會臨近之時，就反映在頓涅茨克州（Donetsk）的突進上（見下圖）。這次突進衝破了烏克蘭的防線，暫時未知能否在烏克蘭前線後方建成橋頭堡。若然事成，這將威脅到由頓涅茨克烏控區西部防線城市多布羅皮利亞（Dobropillia）通往頓涅茨克烏控區「實際首府」克拉馬托爾斯克（Kramatorsk）的主要公路，將烏克蘭在頓涅茨克的防守位置割裂。。

在13日同特朗普的通話中，北約秘書長呂特（Mark Rutte）據報就警告特朗普不要接受普京「將頓涅茨克州全境劃給俄羅斯」的停火方案，形容交出了這片地區將會為俄軍開通直進基輔的「高速公路」。

特朗普固然看到了普京手上的這張好牌，否則他也不會在2月28日的「白宮罵戰」上直指澤連斯基手上沒有牌。可是，特朗普也同樣意識到普京手上還有另一張爛牌。

爛牌

這一張爛牌就是經濟。特朗普多次表明，他認為俄羅斯經濟現在不是表現得很好，而這一次美俄阿拉斯加峰會的促因也是特朗普以次級關稅制裁俄羅斯石油出口的威脅。

2022年，在西方「極限制裁」之下，俄羅斯經濟只收縮了1.4%，2023、2024年更有超過4％的增長。但這基本上是來自軍工業、軍事開支帶來的經濟活動，其國防相關開支由不足GDP 3％的水平急速升至本年預估的接近8％。

可是，到了2025年，俄羅斯經濟已經「軍事化」之後，增長就大大減速。本年前兩季，俄羅斯的經濟按年增長為1.4%和1.1%。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已將俄羅斯本年增長的預期下調至0.9%，遠遜去年的超過4%增長。

俄羅斯經濟發展部長列舍特尼科夫（Maxim Reshetnikov）本年6月更公開警告，俄羅斯正瀕臨經濟衰退邊緣。

正常的經濟衰退，俄羅斯還能應付。但俄烏戰爭卻為俄羅斯經濟製造出一系列結構性難題。

戰爭的人力需求和損耗（如今死傷累計已過百萬）導致俄羅斯失業率跌至2.2%的超低水平，勞動力短缺導致工資急速上升，加上制裁造成的進口困難，使俄羅斯通脹本年以來維持在10％左右的水平，較去年為高。而且，普遍分析認為，這種通脹率還只是被低估的數字。

因此，俄羅斯央行依然以高息環境來對抗通脹。2023年一度下調至10％以下，但本年又曾經升回20％的水平。

為了支持戰爭開支，俄羅斯在戰爭爆發之初就要求銀行要向軍工業、戰爭相關企業提供低息貸款，因此銀行業也其實也不能持續受惠於高息環境。俄羅斯第二大銀行VTB本年上半年的淨利息收入就大跌49％。彭博就報道指銀行如今慣常以重組壞帳來壓低不良貸款數據，更引述俄國銀行業官員和檔件報道指，銀行體系在未來一年內有爆發系統性危機的可信風險。

在高息環境之下，除了戰爭相關的行業之外，其他行業都有融資困難，企業也難以償還利息。2024年，超過20％製造業企業的利息成本已超過其稅前利潤（EBIT）的三分之二，佔比比前一年上升一倍。在這樣的背景之下，非軍事的產業甚至出現收縮的現象。

同時，外部環境也在衝突俄羅斯政府的戰時財政。本年以來，油價處於低位，佔俄羅斯聯邦政府預算收入三成的能源收入本年首7個月下跌19％。本來俄羅斯的2025年預算以70美元一桶石油作為基準，但到7月，受制裁影響的俄羅斯原油每桶平均價只有55美元。到本年5月，俄羅斯政府的累計赤字已經達至全年預算赤字的接近九成。

在軍事開支高漲之下，俄羅斯只能動用國家財富基金。根據布魯塞爾智庫Bruegel的估計，如今國家財富基金的流動資產在戰爭爆發以來首次跌至低於本年預算赤字的水平。

因此，普京自己也承認國防開支是俄羅斯財政一個需要解決的問題，6月表明他有計劃在來年削減軍事開支。然而，由於俄羅斯需要動用愈來愈高的簽約費來吸引人參軍，如果要維持此刻對於烏克蘭的前線軍事壓力的話，所需資金理該增加而不是下降。

當然，俄羅斯的經濟難題並不是一個會導致俄羅斯崩潰又或者不能長期在烏克蘭戰鬥下去的問題，當中牽涉到普京決策上的取捨，也會受到國際油價、西方制裁，以至印度、中國等其他國家如何回應西方次級制裁的影響。

簡單而言，普京手上的那一張爛牌有多爛，其實一部分也要看特朗普未來有什麼行動。

普京的任務，就是要讓特朗普的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在他的好牌上面，說服他烏克蘭必敗無疑，再支持烏克蘭打下去也沒有意義，而同時讓特朗普忘記普京手上還有一張爛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