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rlie Kirk|政治暴力將超越60年代? 美國無從自救的原因
在「9-11」事件24周年紀念的前一天,最受30歲以下特朗普(Donald Trump)選民的右翼意見領袖、政治媒體人、辯論家柯克(Charlie Kirk)在猶他谷大學(Utah Valley University)出席辯論活動時中槍身亡。這,可能是美國進入新一個政治暴力時代的標誌性事件。
保守價值年輕化的功臣
柯克年僅31歲,是個口才了得、言論極端的右翼名人。他在芝加哥讀中學期間已經是列根(Ronald Reagan)派保守派主義的信徒,與校園中盛行的自由派主流格格不入。18歲時,他受到賞識、在2012年的共和黨全國大會游說得到金主贊助成立「美國轉捩點」(Turning Point USA,下稱「TPUSA」),放棄讀大學,去全職宣揚保守派政治理念。
TPUSA到全美各大學搞分部,如今遍布850個校園。柯克的代表性活動就是在校園中架起「證明我錯」(Prove Me Wrong )辯論站,任由持不同意見的人即席跟他就不同議題面對面爭論。無論人們是否同意柯克的觀點,他無可否認是一個辯論的天才。
到2015年,TPUSA的年收入已達百萬美元。隨着特朗普政治風潮的崛起,2016年只得22歲的柯克就已經和特朗普家族接上,在特朗普第一任期更經常出沒白宮。雖然此等關係大大增加了TPUSA和柯克的名氣和財源(如今TPUSA年收入接近可達八、九千萬美元),吸引到最當紅的右翼政客名人出席其活動,但柯克似乎沒有濫用他和特朗普的關係,沒有私下爆料,沒有以權欺人。
特朗普2020年敗選、2021年1月6日國會暴亂之後,柯克也繼續到海湖莊園探望特朗普,證明了他對特朗普的忠誠。柯克也是萬斯(J.D. Vance)2022年獲特朗普背書參選國會參議院、2024年得特朗普選為副手的幕後游說者之一。新任特朗普政府中,也有不少人員和TPUSA關係密切。
特朗普2024年勝選的背後,柯克發揮了可觀的影響力。柯克十幾年來在美國校園中宣揚保守派價值,其挑戰政治正確、我行我素的風格,吸引到不少年輕男性的支持,成功將保守價值年輕化。根據皮允研究中心(Pew Research Center)的數字,「90後」「00後」選民在2024年總統投票中顯着從民主黨流向特朗普:拜登2020年在這群選民中領先特朗普26個百分點,賀錦麗(Kamala Harris)在四年之後的優勢就只剩下13個百分點。
難怪特朗普在柯克遇害之後,罕有地以總統身份發布其死訊,下令本周全國下半旗致哀,表明「他深受所有人的喜愛與敬佩,尤其是我」。而特朗普長子也以兄弟稱呼柯克。白宮也深受震撼,幕僚長懷爾斯(Susie Wiles)更需容許部份員工回家平服心情。
民主黨人也知道柯克的影響力。有志參選下屆總統選舉的加州州長紐森姆(Gavin Newsom)在他第一集個人播客節目中找來的嘉賓就是柯克。
爭議言論
柯克的言論可說是語不驚人死不休。如今最常被部份自由派網上言論拿出來「幸災樂禍」的,就是柯克2023年對於槍權的言論。他當時說:「為了擁有第二修正案(按:保障擁有權的條文)來保護我們其他上帝所賦予的權利,我們每年不幸會付出一些槍枝暴力死亡的代價是值得的。」部份左翼輿論就以此嘲笑他是「該死」。
巧合的是,柯克中槍之時,也正在跟在場發言者討論「跨性別人士與大型槍擊案」的問題。
柯克也有極其保守的性別觀。他批評支持賀錦麗的年輕女性只想要「事業、消費主義和孤獨」。最近Taylor Swift宣布婚訊,他又叫Swift要跟從夫姓,要「拒絕女性主義、順從妳的丈夫。Taylor,你無權話事。」
他強烈反對墮胎,曾聲稱就算他未來有個10歲女兒被強姦懷孕,他也要女兒把孩子生下來。
他反對60年由馬丁路德金帶領的民權運動,聲稱他認為馬丁路德金「不是一個好人」,其促成的《民權法案》導致美國對種族問題「痴迷」。去年他曾說,如果他登上飛機看到機師是個黑人,他會擔心他是否真的夠資格。
在2020年大選之後,柯克全力支持特朗普的選舉舞弊陰謀論。如今,他也大力支持以色列總理內塔尼亞胡(Benjamin Netanyahu)的加沙戰爭。雖然在轟炸伊朗、淫媒愛潑斯坦(Jeffrey Epstein)檔案等爭議上面,柯克與特朗普有過公開的分歧,但他始終忠於特朗普,一直點到即止,小罵大幫忙。
其出位言論和親身上前線跟自由派學生辯論的行動,在美國熾熱的政治環境之中,當然就使柯克成為政治暴力攻擊的明確對象。雖然如今兇徒還未落網,其身份和行兇動機未明,但從環境證據來看,這顯然是一宗出於政治仇恨的謀殺。
政治暴力再氾濫
近來,美國政治暴力氾濫,針對政客的攻擊和帶有政治意味的攻擊屢見不鮮。單是本年至今就有:賓夕法尼亞州民主黨州長夏皮羅(Josh Shapiro)的住所在逾越節期間遭到燃燒彈攻擊;明尼蘇達州前州眾議院議長Melissa Hortman及其丈夫被槍殺、該州參議員John Hoffman及妻子被同一槍手攻擊、嚴重受傷。
根據國會眾議院議長約翰遜(Mike Johnson)的說法,本年國會議員受到的威脅宗數急升,由去年的9,000宗升至14,000宗。
而近年最觸目的政治暴力當然是去年7月特朗普競選集會期間遭到槍擊。當時若非特朗普轉過頭去看大螢幕,恐怕已然喪命。
不少分析人士都將當下這一波政治暴力風潮和60年代作比較。當時被刺殺的就包括總統甘迺迪(John F. Kennedy)、激進民權運動領袖Malcolm X、馬丁路德金、羅伯特甘迺迪(Robert F. Kennedy)等。60年代之後,支持種族隔離的總統候選人華萊士(George Wallace)、福特(Gerald Ford)總統、列根,都曾遭刺,但都未有遭害。
列根時代以來,隨着美國勝出冷戰,成為唯一霸權,國內的政治暴力似乎也減弱了不少。
可是,經歷過「9-11」事件後的短暫團結,美國陷入反恐戰爭的泥沼,經歷中國加入世貿之後的嚴重去工業化和金融海嘯的衝擊,奧巴馬的8年總統任期也引來保守派的反彈,特朗普走上政治舞台更加激化了兩派對立。
而新冠疫情期間各式陰謀論四起、2020年「黑人的命也是命」(BLM)的示威與暴力、翌年的國會暴亂,也進一步加深了不同民意之間的裂痕和敵視。
特朗普第二任期對付大學、律師事務所、媒體、民主黨城市的種種政策,當然讓政治分裂更為嚴重。人們也看到,當特朗普舉起「對付反猶太主義」的旗幟來懲罰大學的時候,他對猶太裔的賓州民主黨州長夏皮羅的住所受襲卻是不聞不問。
特朗普繼續黨爭
這一次柯克遇刺身亡,網絡上確實有左翼「慶祝」的言論,但民主黨的主要政客和輿論領袖都一致譴責事件,呼籲團結。例如最親民主黨的MSNBC電視台就迅速炒掉了一位指責柯克散布仇恨言論在先的主持。
可是,特朗普自己就帶頭攻擊自由派和民主黨人。在他為此拍攝的白宮講話中,他就將柯克被殺的責任推在自由派身上,甚至威脅會對付自由派組織:「多年來,激進的左派一直將像柯克這樣偉大的美國人比作納粹份子,以及世界上最惡劣的大規模殺人犯和罪犯。這樣的言論,正是導致我們國家如今所遇見的恐怖主義的直接元兇,必須立即停止。我的政府將會追查到所有導致這場暴行發生的人,以及其他政治暴力的相關人士,包括資助並支持這些行為的組織。」
幾個月前,司法部就已經對民主黨的主要籌款機構「Act Blue」展開了調查。
其他右翼言論,比特朗普更激進。馬斯克(Elon Musk)就說左翼是「謀殺黨」。共和黨眾議員梅斯(Nancy Mace)則稱「今天發生的事情要由民主黨負責」。白宮副幕僚長的妻子Katie Miller就說自由派「手上滿是鮮血」。特朗普前軍師班農(Steve Bannon)更說這「開戰的理由,我們在這個國家正處於戰爭狀態」。
柯克之死,原本是一個可以用來團結國家的事件。特別是,柯克本人正正是以辯論而非暴力來應對一切政治爭議的人物。不過,特朗普和他的核心支持者很明顯沒有把握這個機會。
一個團結國家的機會,如今就變成了進一步分裂國家的理由。
60年代的美國雖然有種族對立、越戰的撕裂,但國家整體走向還是向上的。
但今天的情況卻不是如此:7月進行的一個民調就顯示,只有31%美國相信美國夢,只有25%的美國人認為自己有大的機會改善生活水平,是自1987年開始調查以來的最低紀錄。而且,在亞洲新興國家崛起之際,美國人也逐漸失去「唯一強權」的自信。
美國的政治暴力問題,當然和槍支氾濫密不可分。美國憲法如今對於槍支管制的理念還停留在立國之初要靠手持武器的平民來保護自己的權益,一邊對付美洲原住民,一邊抵抗英國王權的潛在威脅。到了今天,這套理念早已脫離現實。
但由於擁槍權近數十年變成了兩黨政治爭議的一大核心,要改革根本無從入手。由槍支氾濫帶動的政治暴力,在一些政客和輿論領袖手中,也變成了激化黨派對立的工具,讓控槍的改革更不可能,形成了一個惡性循環。
兩黨對立當然是民主制度的產物。不過,對立其實是可以用激烈的辯論去進行,暴力是不必要的。歐洲一大批民主國家也有激烈的政黨對立,但像美國這樣的派系政治暴力卻近乎不存在。
一個正在經歷霸權旁落甚至是衰落的國家,必然會產生很多內部矛盾。要疏導這些矛盾並不容易。但在今天的美國,主政者卻是連疏導這些矛盾的意願也沒有,甚至是希望利用這些矛盾來壓制政敵。這就是美國連自救的可能也沒有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