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否基督的信徒，人們都難以否定聖誕假期的「威力」，世界大事往往因此暫時停擺。但正如第一次世界大戰首年的西線「聖誕節休戰」翌年已難以重演一般，我們也正在目擊聖誕節「威力」的減退。

聖誕節前後，國際大事依然以戰爭與和平為主題。一是俄烏，二是委內瑞拉局勢。

澤連斯基不再堅持「不撤軍」，普京會接受妥協嗎？

12月23日，烏克蘭總統澤連斯基（Volodymr Zelensky）公布了由美烏雙方撰寫的「新20點」俄烏和平方案，當中並沒有提到烏克蘭加入北約的問題，只提出美歐要向烏克蘭提供「類似北約第五條」的安全保證；當中也沒有要求俄羅斯被凍結在西方國家的資金要用來向烏克蘭作出戰爭賠償；烏方也接受現在由俄軍佔領卻已停止運作的扎波羅熱核電廠未來五成發電可經美方之手交送俄羅斯。

在「新20點」中，澤連斯基的最大讓步在於他對最初由美方提出的前線「自由經濟區」「非軍事區」保持開放態度，放棄「不主動撤軍」的堅持。

目前，普京（Vladimir Putin）要求烏克蘭從其久守未失的四分之一烏東頓涅茨克（Donetsk）領土撤軍，割地給俄羅斯。美方的提案則是由烏克蘭撤軍，承認俄羅斯擁有權，但俄軍不能進入，相關地區去軍事化，不過美方就未提執行機制。

澤連斯基此刻的主張就是，先按目前前線「就地停火」，再商議「潛在」自由經濟區的劃界需要怎樣的軍事調動，而俄羅斯亦須從劃定的自由經濟區撤軍，其後由國際部隊進駐前線監督協議執行（按：此國際部隊並不是用來防禦烏克蘭的西方部隊）。此外，俄羅斯也必須從「公投入俄」四州以外的其他烏克蘭州佔領區撤軍。

而最終和平方案將由烏克蘭以全國公投確立。「新20點」也規定和平協議生效之後，烏克蘭要儘早舉行總統選舉。

澤連斯基的「潛在自由經濟區」提案，在執行上的角度來看是合情合理的。

目前，頓涅茨克剩餘的烏控區是幾個城市連結在一起的主要防線所在。如果烏軍撤出，俄軍突入，有就長驅直進的風險。因此才會有美方「自由經濟區」「非軍事區」的提法，要俄羅斯也同意不派兵進駐，以安烏克蘭之心。

由於烏克蘭難以信任俄羅斯，因此澤連斯基就要求至少要有國際部隊在前線監督。

同時，雖然頓涅茨克州的邊界有明確定義，但「潛在自由經濟區」的邊界也包括俄烏此刻在頓涅茨克州內部交戰的前線，而這道前線在戰爭狀態之下是沒有明確定義的。所以，在實施執行上，不先叫停戰爭再仔細劃界，將有重大困難。

但先叫停戰爭的話，其實就等同於烏克蘭和歐洲主張的「就地停火」。

不過，澤連斯基也表明，他對於在停火之前首先決定好「自由經濟區」的劃界細節持開放態度。但這種談判費時甚久，也會受到前線戰爭態勢的影響，執行起來有一定困難。

無論細節如何，澤連斯基願意接受以「自由經濟區」「非軍事區」的方式來實際上放棄領土，確實是一大讓步。雖然這與「撤軍、割地兼承認主權」的普京要求相距甚遠，但至少越過了「不主動撤軍」的紅線。

可是，在領土問題上面的鬆動，換來的則是對烏克蘭更有力的安全保證。烏克蘭要能夠在和平時期將軍隊規模維持在80萬，美歐國家要向烏克蘭提供「類似北約第五條」的安全保證，當中可能包括表明能在烏克蘭領土上部署歐洲國家軍隊的「自願聯盟」（Coalition of the Willing）相關條款；美國對烏克蘭的安全保證也要由美國國會確定，以免日後美國總統政策生變；而烏克蘭與大約30個國家的雙邊安全協議將繼續有效。

同時，烏克蘭也要求以加入歐盟的確切時間作為安全保證的一部份。澤連斯基說：「我們希望確定一個日期──例如2027或2028年。」

容許歐洲軍隊部署在烏克蘭，一直是普京的紅線。但「不主動撤軍」本來也是澤連斯基的紅線。在俄烏雙方紅線上各讓一步，是一個合理的交換，不過近來普京對於戰爭前線形勢極其樂觀，到底他是否願意作出這樣的交換，確實是個大疑問。

但無論如何，澤連斯基放下「不主動撤軍」的紅線，至少也能在烏克蘭的「新」聖誕節來臨（按：烏克蘭2023年取消了1月7日的莫斯科東正教聖誕日假期，確立12月25日為唯一聖誕節），為終日因為停電在黑暗和寒冷之終度日的烏克蘭民眾帶來一絲對和平的希望。

委內瑞拉石油封鎖：「砲艦外交」走近戰爭邊緣

在大西洋的另一邊，特朗普（Donald Trump）政府對於委內瑞拉的石油封鎖依然持續。

美國如今大軍集結委內瑞拉周邊。聖誕節前夕的《華爾街日報》報道更指出至少10架CV-22「魚鷹」傾轉旋翼機由新墨西哥州卡農（Cannon）空軍基地飛抵該區，斯圖爾特堡（Fort Stewart）與坎貝爾堡（Fort Campbell）陸軍基地的C-17運輸機則抵達了波多黎各。卡農空軍基地是第27特種作戰聯隊的駐地，而美軍精銳特種作戰單位──第160特種作戰航空團與第101空降師──則駐紮在坎貝爾堡。從此等架勢來看，美方似乎有用特種部隊軍事介入委內瑞拉之意。

不過，路透社聖誕日引述美國官員消息報道，指美軍未來至少兩個月都會集中力量對委內瑞拉石油實施封鎖，期望等到1月底，馬杜羅（Nicolas Maduro）政府將會因為國內抵受不住經濟壓力而對美國作出「重大讓步」－－雖然特朗普從未公開明言要馬杜羅倒台，不過國土安全部長諾姆（Kristi Noem）日前就曾說過馬杜羅「必須離開」。

自12月10日美國海岸防衛隊扣押受制裁油輪「斯基珀號」（Skipper）之後，另一艘載有約200萬桶原油的油輪「世紀號」（Centuries）亦被扣押。美國一直沒有動用海軍，而是以負責執法工作的海岸防衛隊攔截登船，但在聖誕節前夕，另一艘受制裁油輪「貝拉1號」（Bella 1）卻成功拒絕海岸防衛隊登船，只是調頭往大西洋方向逃離。

雖然海岸防衛隊的攔阻阻止了「貝拉1號」前往委內瑞拉泊岸裝油，但路透社報道就指出海岸防衛隊是武力不足導致美方無方強行登船。油輪「漏網」而去，當然導致美國面上無光。這也有可能是其後美國官員向路透社表明會用集中軍力封鎖委內瑞拉石油出口的原因之一。

根據《紐約時報》報道，自12月10日以來，只有兩艘油輪裝滿原油從委內瑞拉出發，其中一艘就是被美國扣押的「世紀號」，另一艘暫時行蹤未明。如今，只剩下美國石油企業雪佛龍（Chevron）能夠從委內瑞拉安全出口石油（按：其出口收益只用作為委內瑞拉國營石油公司還債，不作政府收入）。

換言之，委內瑞拉過去兩週的石油出口，在美國封鎖之下，幾乎歸零－－雖然委內瑞拉當局通常要求買家先交錢後收貨，因此相關收入可能已經先進了委內瑞拉的口袋。

這種情況，並不能長久持續。根據彭博報道，委內瑞拉的石油儲存能力大概只能夠支撐到12月底就會爆滿。而委內瑞拉領海之內依然有最近裝油的油輪在停靠。當這些儲油設施都裝滿之後，委內瑞拉就要面臨暫停原油開採的難局。

面對此等困境，《紐約時報》指馬杜羅政府正在考慮直接在輸往中國的油輪上面部署士兵－－此前，委國海軍已曾為油輪護航，但由於只限於本國水域，未能阻止美方扣船－－但此舉有可能會同美國海岸防衛隊擦槍走火，反而為附近美軍直接介入提供藉口。

雖然委內瑞拉批評美國此刻的作為只是針對整個美洲大洲的進侵第一步，希望博得區內國家支援，不過至今無論區內區外，各國最多只以外交言詞支持委內瑞拉，委內瑞拉可算是正處於孤立無援之境。

特朗普在委內瑞拉的行動可算是特朗普2.0版本的「極限施壓」。在特朗普的第一任期，「極限施壓」只限於制裁和外交宣傳的心理戰，如今則演變成大批軍艦鎮境「砲艦外交」，恍惚重返19世紀帝國主義一般，只不過是換上了航空母艦等更先進的船艦而已。（按：特朗普也主張建造「特朗普級」戰鬥艦，頗有昔日砲艦影子，可算是「不能打，也能看」。）

客觀而言，在特朗普新的「砲艦外交」威嚇之下，馬杜羅被迫下台，似乎只是一個時間的問題。

不過，委內瑞拉國內反對派經過多年鎮壓，已經變成了「被動抵抗」的一群。如果馬杜羅政府內部依然團結，美國的「砲艦」可能就要超越「看」的層面，邁向「打」的階段。

在烏克蘭，戰爭中的人們在等待着和平。在委內瑞拉，和平中的人們在預感着戰爭。但願下個聖誕，戰爭與和平也不會再是國際大事的主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