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長裡短中覺醒的女性凝視 回看Carrie Mae Weems廚房餐桌系列

撰文:梁嘉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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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攝影】看美國攝影師Carrie Mae Weems的「廚房餐桌」(The Kitchen Table)系列,畫面總是讓人感覺似曾相識。在這二十張銀鹽照片中,一位黑人女性坐在餐桌前,在頂燈照射下與愛人依偎、和好友打牌談心、看管小孩,場景再尋常不過,好比她是從現實生活中借來幾個夜晚,將其凝固於照片之中。

Carrie Mae Weems 《Untitled(Homework)》(官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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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所有人都能在畫面中看到自己生命中的女性,可能是母親、妻子或是好友,亦有可能是從這些片刻中,督見自己記憶中情感殘餘。也正是這種「看見」,讓作品被視為美國90年代攝影里程碑,至今仍是當代藝術中最常被展出、討論的經典。

Carrie Mae Weems 《Untitled(Man Reading Newspaper)》(官網)
女性總是背對著相機,總是側臉示人。她們從未正面對待自己,而男孩們則總是對正鏡頭展示自己。
Carrie Mae Weems
Carrie Mae Weems 《Untitled (Eating Lobster)》(官網)

要看「廚房餐桌」系列為何會成為一代經典,或許可以從系列第一張照片開始說起。畫面中男人坐在餐桌主座,大口享用龍蝦,由Weems本人飾演的女性角色則向男人伸手,撫摸其頭頂。畫面乍看充滿愛意,但仔細觀察下,這種印象很快會被瓦解——男人目光只留在眼前食物,並沒有回應其關心,而她舉止溫柔,實際上卻一直緊咬著牙關。Weems在一次訪問中解釋道:「女性常常被置於照顧者的角色:社會契約讓男人去索取,至於女人則被要求給予。」家庭關係中微妙失衡,在畫面中完美被保留。

Carrie Mae Weems 《Untitled(Man Reading Newspape)》(官網)

這張照片拍下六個月後,她才陸續開始創作系列其餘部分。她既是攝影師也是被攝者,以一張廚房餐桌為中心舞台,記錄自己和其他人在餐桌旁一系列場景,展示一個女人在不同角色中來回轉換,可能是戀人、朋友、母親或是獨處的自己,同時暗示社會規範對女性之期望。

Untitled+(Woman+and+Daughter+with+Children)

回顧歷來攝影以及影視作品,女性日常鮮少成為拍攝主題,更多是作為故事敘述背景。黑人女性在傳統攝影中,則是常作為某種脆弱受害者、或是邊沿人出現,如同是種族、性別、權力討論下某種符號,形象極度定型但在Weems鏡頭下,女性卻是一個完整、複雜的個體,擁有自主和話語權,是觀看的主體,而非被觀看之客體。

譬如在《無題(朋友們玩紙牌)》中,Weems捕捉了她與朋友們在餐桌旁打牌瞬間,在歡樂氣氛下,描繪女性之間友誼和情感支持,是傳統敘事中常被忽視的主題。而在《無題(女人和女兒化妝)》中,母女倆坐在餐桌前,鏡子映照出她們同步塗抹口紅畫面,不僅展示親子溫馨時刻,也讓我們看到——性別角色,其實是一種習得行為。

有時,Weems會在照片中單獨出現,有深夜被煙酒圍繞之崩潰時刻、有她逗鳥自得其樂影響,在一張照片中,她甚至直視畫面,讓我們作為觀眾,成為餐桌另一端參與者。在這些獨處時刻中,女性擺脫了各種社會賦予角色,單純地與自己共處。她在廚房這個歷來被視為女性勞動空間的場所,為女性內在精神世界劃出一片領土,亦在此探討各種身份政治角力,讓女性經驗在主流敘事中佔一席位。

Carrie Mae Weems《Untitled (Woman Standing Alone)》(官網)

系列每張照片構圖和光線一致,讓作品看起來就像是同一個故事中不同章節,或許正是這些瑣碎片刻,構成了一個人的生命軌跡。若是將畫面連起來,你甚至能看到一種漸進式覺醒過程——從她一開始與伴侶互動,到後來與朋友們聚會,再後來是獨處沉思,某程度上,是一個女性在日常生活中逐漸找到屬於自己的過程。可以說,Carrie Mae Weems的凝視不只是一種觀看,更是一種重新定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