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比利時藝術家 邀觀眾即場化身交友App角色互動 反思親密關係
【劇場/表演】你在交友App上滑到的，是愛情還是演算法？比利時藝術家Ariane Loze的沉浸式劇場體驗《Our Cold Loves》，每場邀請22位現場觀眾化身交友App角色，親身體驗一場關於現代愛情的「劇本殺」。
《Our Cold Loves》是比利時駐香港總領事館主辦的年度文化盛事「Belgian Days」的首發活動，體驗融合了影像藝術和現場表演，探討在交友軟件盛行的時代，親密關係的本質。你將與21位參與者圍坐在餐桌旁，共同重構對話片段，並思考人與人之間的連結究竟意味著什麼。
那麼，這個體驗到底如何成型？藝術家又想藉演出探討什麼？我們早前獲邀參加預覽，並和藝術家Ariane Loze聊了聊創作理念和過程。
一場22人的約會「劇本殺」
《Our Cold Loves》分為兩部分：一部分是由Ariane一人扮演22個角色的影像作品，另一部分則是沉浸式劇場體驗。觀眾可以選擇圍觀，或者與另外21位素未謀面的陌生人，一同圍坐在一張長長的餐桌前對話，氣氛宛如一場精緻晚宴。
在PMQ的體驗活動中，藝術家Ariane Loze會親自引導，為每位參與者分發一份劇本，上面印著不同角色的對白。這些角色都是在Tinder、Bumble等交友App上尋覓親密關係的芸芸眾生，當一位參與者讀出劇本上的對白，其他手持劇本的人便能即興加入對話，自行決定搭話的時機與方式。
這些角色看起來就像大家在交友App中無數次遇見的縮影：有人謊報年齡，將46歲說成30出頭；有人甜言蜜語進行「Love Bombing」（愛情轟炸），實則圖謀不軌，只想騙財騙色；亦有人直白求愛，令人咋舌。當然，也總有那麼幾個角色仍在笨拙地尋找真誠的連結。一場對話下來，你可能會遇到一心求愛的理想主義者，也可能撞上只想約你今晚短聚的「快餐玩家」。
Ariane Loze在訪談中透露，這22個角色大致可分為兩類。「前十個角色比較溫和，他們或許天真、充滿希望；而後面的角色，則更多是利用愛情來換取金錢、滿足特殊癖好，或達成其他目的。」她笑言：「這就像現實世界，愛情並非總是純粹的。」
每一次演出，因為參與者的不同選擇與化學反應，都將拼湊出一場獨一無二、無法複製的對話，與藝術家本人一人分飾22角的原版影像形成奇妙的互文與對照。
一人分飾22角
在深入體驗式劇場之前，可能要先介紹Ariane Loze的同名影像作品。她集編劇、導演、攝影師與演員於一身，劇場體驗中所有角色都由她一人飾演。
她一時化身老師、金融才子等不同角色，透過在巴黎街頭的不同互動，剪輯成一部脈絡獨特的影像作品。「這讓我展現同一個人內心的矛盾。」Ariane解釋道，「也代表了身份的流動，我們是多重的。如果我願意，我每天都可以成為不同的人。」
在《Our Cold Loves》的影像版本中，角色們常常對著鏡頭外的某人說話，但你永遠無法百分百確定他們在跟誰對話。這精準地捕捉了現代交友的常態：你以為對方正全心全意與你調情，但實際上，他/她可能正同時與五個人聊著天，複製貼上著同樣的笑話。
當影像走進現實
那麼，為何在已有完整影像作品的基礎上，還要大費周章地設計一場體驗式演出？Ariane的理念是，讓作品的生命力延續下去，甚至在她本人不在場時也能發生。「當你同時擁有影像和表演時，你就有機會看到一次全新的『剪輯』。」她表示，「每次表演，都是對這部作品的一次全新剪輯。有時候觀眾們的即興串連，會讓我驚訝地想：『嘩，我應該做筆記的，這兩個角色的連結太棒了！』」
她坦言在設計劇本時，已埋下了一些「鉤子」以觸發對話，例如在不同角色的劇本中都出現「四重芝士薄餅」或「你想玩個遊戲嗎？」等詞句，讓參與者有跡可循。然而，真正好玩的，是那些意料之外的「驚人新連結」。
更重要的是，這場表演讓藝術家得以「消失」。「在電影裡，所有角色都是我；但突然間，我消失了，換成觀眾在表演。」Ariane說，「我喜歡這個過程。我從街上、餐廳裡『偷』來人們的句子，放進我的電影；現在，透過這個表演，我又將它還給了觀眾。」
從交友軟件演算法到「前任的最後短訊」
《Our Cold Loves》的誕生，源於雅典當代藝術博物館的一個策展委約。「他們想做一個關於『愛』的展覽，於是我開始做研究。」Ariane說。
一次偶然的線上搜索，讓她遇上了專門研究交友App的社會學家Jessica Pidoux。「Jessica非常慷慨，她告訴我，我們的個人數據如何被共享、買賣，用來對我們進行精準的廣告投放。你以為在App上遇到一個喜歡同樣樂隊的人是緣份？不，那很可能是因為你Spotify的數據被賣給了Tinder。」
除了宏觀的演算法分析，Ariane也從細微處著手。她諮詢了一位「約會教練」（dating coach），讓角色對白更精準、更尖銳。「那位教練告訴我，現實中的期望可以非常殘酷，例如一個40歲的男人，會要求女方必須在35歲以下。她幫助我把角色塑造得更真實。」
更有趣的是，部分對白竟來自一個專門收集「前任最後短訊」的Instagram帳號。「例如：『順便問一下，我能來拿回我的攪拌機嗎？』這些來自真實生活的碎片，充滿荒謬。」她甚至讓朋友將Tinder上的完整聊天記錄列印出來供她研究。這些來自學術論文、專業人士、網絡文化與真實生活的素材，共同拼湊出《Our Cold Loves》的文本。
何謂「冷漠之愛」？
作品名為《Our Cold Loves》，這份「冷漠」究竟從何而來？在Ariane看來，它無處不在，且層層遞進。
「首先是演算法的源頭，它由美國的年輕男性開發，從一開始就存在偏見。接著，是演算法被『教導』的方式，譬如當系統注意到某類女性（例如50歲以上）較少被選中，她們的排名就會被系統性地調低，這非常冷漠。最後，是『Ghosting』（突然消失）這種行為，它為關係注入了大量的冰冷感。」她說，「我們還未準備好迎接演算法提供的高效率，它太完美了。」
在Ariane看來，她並非想透過作品評判些什麼，只是把現象攤開展現在大家眼前。「雖然作品不是讓大家在現場配對，但這個體驗好就好在，每次體驗過後，觀眾最終都會成為朋友。」
《Our Cold Loves》由即日起至11月15日在PMQ舉行，有興趣的讀者可關注Belgian Days、PMQ以及藝術家IG賬號，了解更多。
【活動詳情】
名稱：Our Cold Loves by Ariane Loze
日期：2025年11月6日至15日
地點：PMQ元創方5樓（中環鴨巴甸街35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