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紙保平安?《特殊家屋:一部關於香港淪陷的小說》上|開卷樂
「三年零八個月」對於見證者以外的人而言,追溯這段殘酷歲月,彷若隔着泛黃的毛玻璃觀影。時人的文學創作卻能跨越時空,於字裏行間拾遺和透照,《特殊家屋》正正體現出如此珍貴價值。
文:香港電台開卷樂
侶倫的《特殊家屋》講述一九四一至四二年間,仰賴收租維生的物業主林伯章一家的種種經歷。縱使本為中上階層,面對香港逐漸淪陷,林家在紛亂世態間亦只得掙扎求存,而家中一行人則對侵略方各懷心思,有的妥協順從,有的慨憤反抗……
香港電台文教組節目《開卷樂》逢週六晚上8時30分至9時,港台第二台播出。節目重溫 : rthk.hk/radio/radio2/programme/bookview
香港文學的拓荒者
侶倫被譽為「香港文學的拓荒人」,其小說《窮巷》是香港文學課程的必修經典。然而,本書編者彭智文感嘆,即使侶倫在文壇的地位非凡,讀者卻對其印象模糊,研究學生在課堂間接觸的往往除了經典的《窮巷》,便是零散短篇。何以有如此局限?皆因侶倫的作品實在稀缺,但文本的流通對於文學研究來說至關重要。如《窮巷》在一九八七年出版,再版竟已是二零一九年,相隔竟近二十載。
彭智文在書中的導論提及,同樣是寫實的戰爭年代作品,《特殊家屋》的文學價值不亞於《窮巷》,前者卻因過去未曾成書出版,與後者的命運大相徑庭,遺憾地默默無聞。經歷長久等待,卻苦無回響,正是驅使彭智文親力親為,決意籌劃將《特殊家屋》結集成書的動力。
憑藉一張紙將憲兵抵在門外?
「特殊家屋」是甚麼?作為小說標題,這個「特殊」的用詞初時或許會令讀者百思不得其解,讀畢便驚覺作者的鋪排甚為巧妙——首章便出現的投靠日軍者「四眼蘇」,最後以一張偽造的「特殊家屋」告示,間接登場為故事收結,並以這個懸念貫連了整部小說。
直到小說中段(第一百零一節),「特殊家屋」才正式揭曉:林太太對林伯章提起親戚寄來一封信,一讀之下,原來是對方邀請林家前往並未淪陷的澳門居住。她本以為丈夫會和應,怎料,林伯章興致缺缺,還得意地分享近來的新發現、不需懼怕日本軍的訣竅——一張寫有「特殊家屋」四個大字的白紙,大字旁邊綴着一行小字,下款還蓋上了某日本機關的長方形紅色印章。門口貼上這則「官方告示」,證明屋內住着的並非一般人家,便能讓日本兵收斂煞氣,避過三不五時的上門清查。這在當時頻繁受日本憲兵侵擾的百姓眼中看來,儼然是一道比拜神更具避凶成效的護身符。
把歷史的苦澀入文
戰時轟炸、侵略者的暴行、民生騷亂……當年禍亂四起的境況、眾生面相,藉由林伯章一家的經歷呈現。文本涉及的史料繁多,幸得編校者用心查證及注釋。
當中,最為關鍵的「特殊家屋」是否真有其物?雖然未能從坊間研究日佔香港的書籍中尋得告示的資料或是圖像,倒在《香港淪陷日記》找到相關記錄:「甘的門外果然貼有一張憲兵隊的告示,寫着『特殊家屋,立入嚴禁』八個字⋯⋯」
此外,原來早在一九四七和四九年,侶倫已於《華僑日報•文藝周刊》發表過〈轟炸(一個速寫)〉、〈紳士之家——人物素描〉和〈打籤—— 《特殊家屋》斷片〉,及後發展成中篇小說《殘渣》。最終,《特殊家屋》於一九七七年二月至九月期間,在《大公報》副刊「小說林」版連載,侶倫完成了構思初期願想的「十萬字至以上的長篇小說」。從雛型到成為其最後一部長篇小說,竟相隔三十年,是以《特殊家屋》在香港文學史上別具意義,彌足珍貴。
(本文原刊於報章專欄《開卷樂》,此為加長版。圖片為編輯所擬,本文不代表藝文格物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