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倫敦貿易會談第二天|美國日本談判的三個啟示
6月10日,在倫敦舉行的中美經貿磋商進入第二天。這次爭取到加入談判的美國商務部長盧特尼克(Howard Lutnick)表明第一天談判進行得很好,10日預計會談一整天。
此前一天,白宮國家經濟委員會主席哈塞特(Kevin Hassett)對華釋出善意,表示他預期中美之間可能就各自的出口管制達成「又大又強的握手」式協議,美國將會放寬對華的出口管制(按:如今包括半導體、製造半導體所需的部份中間產品、晶片設計軟件、商用飛機引擎等),而中國將會容許稀土大量出口。
在拜登(Joe Biden)時代,對於中國的半導體出口管制被視為地緣政治和國家安全問題,即使拜登重啟了特朗普第一任期中斷的各種中美外交渠道,直至他下台前的最後一刻,他還在推出收緊對華晶片出口管制的政策。半導體出口管制從來不是談判桌上的題目。
如果哈塞特的言論能代表特朗普(Donald Trump)政府的統一立場的話,這似乎預示着出口管制將會成為中美貿易談判中的一種潛在交換條件。這可算是一種突破。
問題是,「如果」之後的那一句話未必是真的。
上周,日本經濟再生擔當大臣赤澤亮正到華盛頓同特朗普政府舉行了美日之間的第五輪談判。談判結束之後,赤澤亮正聲稱有進展,卻沒有明確提到有什麼具體進展。
日本首相石破茂期望在6月15至17日舉行的加拿大G7峰會上把握機會同特朗普敲定協議,長遠免除或扣減特朗普4月2日宣布的對日24%「對等關稅」--但此前與美國達成了所謂「貿易協議」的英國也要「硬吞」10%的基本關稅--並將對日影響甚大的額外25%汽車/汽車零部件和鋼鋁關稅考慮在潛在的關稅扣減之內。
如果G7峰會上搞不定,6月24至25日在荷蘭海牙舉行的北約峰會也是另一個同特朗普敲定協議的可能場合。
特朗普對於(中國外)全球「對等關稅」的90日豁免到7月9日就到期。各國都在盡最後努力同特朗普談判,試圖說服他到時候不要重新實施關稅。
日本已經向特朗普政府提出了其解決貿易紛爭的方案,當中包括美日合作強化半導體與關鍵礦物供應鏈、造船業合作、擴大美國農產品、半導體和液化天然氣的對日出口,以及簡化日本對外國製造汽車的安全與環保要求--日本對進口汽車不徵關稅,但特朗普則\認為美國車在日不受歡迎是因為日本的汽車標準構成了「非關稅障礙」。
當中,由於中國的稀土礦物和磁鐵的出口管制,以及中國在全球造船業中的新興領導地位被美國視為國家安全威脅,而日本剛好在這些方面也有一些美國沒有的技術和產能優勢,日本提出的相關條件也可被視為在日美貿易談判上打的「中國牌」。
然而,本來應該是同美國最容易談成的貿易協議之一的日美協議卻遇上意想不到的阻礙。
根據《日經》6月6日的報道,如今領導美國貿易談判的財政部長貝森特(Scott Bessent)、商務部長盧特尼克和貿易代表格里爾(Jamieson Greer)竟然各有不同立場。該報引述多個接近美日談判的知情人士消息報道,日美進行會談期間,這三個內閣官員竟然一度暫停了同日本官員的談判,三個人開始互相辯論起來。
其中一位消息人士稱,這三個官員都在互相競爭得分,因此分別向日本施壓要求日方讓步。
在特朗普上任前,貝森特和盧特尼克曾角逐財政部長一職,最後貝森特勝出,盧特尼克則得到了商務部長職位作為「安慰獎」,但特朗普卻在其任命聲明中將貿易權責完全交由盧特尼克負責--可是,理論上負責貿易談判的卻應該是美國貿易代表。而如今的貿易代表格里爾,此前曾是特朗普首屆期內的貿易代表萊特希澤(Robert Lighthizer)的得力助手;在特朗普上台之前,萊特希澤一度是內閣經貿要職的大熱人選,但因為華爾街認為他太過鷹派,最終成為遊說特朗普將他排除在外。
這三個人之間絕對有權力鬥爭的動機,因此在對外貿易立場上都各有主張,希望能為自己創造個人的成績。
這是第一個啟示:特朗普的白宮是一個充滿人事衝突的「王室宮廷」,除了特朗普之外,似乎沒有任何人的意見能代表到特朗普,而且這些意見往往互相衝突。
同一篇《日經》報道更稱,不只是貝森特、盧特尼克和格里爾這些「內閣級別」的官員之間欠缺統一立場,連負責處理技術細節的「工作級別」官員、「內閣級別」官員和特朗普三個階級之間也欠缺溝通。因此,日方官員很多時候要向不同級別的官員重覆同一資訊。
這是第二個啟示:特朗普的白宮內充滿不專業的官員,外國不一定能假設他們有基本的專業性。
此前特朗普和貝森特都以中國繼續限制稀土出口為由來指責中國違反中美日內瓦共識,也許就是出於這種不專業。在中美聯合聲明中,中方只承諾「採取必要措施,暫停或取消自2025年4月2日起針對美國的非關稅反制措施」,然而部份稀土出口管制是在4月2日之前實施的,當然不包括在內,再者,中方的稀土出口管制法律上是針對全世界的,並不是單獨針對美國的,理論上也不包括在內。美國的談判代表們似乎是誤解了此等文句所包含的非關稅反制措施的範圍。
這兩個啟示就衍生出第三個啟示:只有同特朗普一對一的最高層會談才有辦法解決同美國之間的貿易分歧。
既然特朗普下面的官員互相權鬥、各有主張,他們又似乎欠缺一般國與國貿易談判預設的專業性,而能夠作出最後決定的只有特朗普,那麼,跟這些美國官員進行談判最多只能是一種危機管理,用來針對特朗普早已明確決定了的議題和措施進行最後談判,例如上月日內瓦會談中的中美互減關稅,又或者是這次倫敦會談中的中美互相放寬出口管制的潛在「握手式」君子協定。
要達成一個全面的貿易協議--而不是英美之間的那一種針對幾個小議題的半調子協議--最終只能透過同特朗普一對一談判解決。石破茂能否在G7峰會或北約峰會上同特朗普敲定日美貿易協議,將會是一個重要的風向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