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美國－烏克蘭、美國－俄羅斯在佛羅里達州邁亞密的數日會談之後，各方很明顯並沒有辦法趕在聖誕節之前達成俄烏停火所需的協議。

雖然負責代表美方進行談判的白宮和平特使威特科夫（Steve Witkoff）宣稱和俄方代表德米特里耶夫（Kirill Dmitriev）的會談「很有建設性」，不過威特科夫很快就被普京的外交政策助理烏沙科夫（Yuri Ushakov）「打臉」，後者12月21日直言美俄會談大都集中討論歐烏提案，大多都不切合俄羅斯要求，「挺沒有建設性的」。

和談無果　戰爭「行禮如儀」

雖然烏克蘭總統澤連斯基（Volodymyr Zelensky）此前已經說過可以放棄加入北約換取美歐有力的安全保證，更稱願意在美國保證安全之下在戰時舉行選舉（按：烏克蘭憲法禁止在戰爭法實施之下舉行選舉，因此去年任期屆滿的澤連斯基還未需要面對連任選戰），看起來似乎是作出了一定程度的讓步，可是這些只不過是公關手段，用意就是要向特朗普（Donald Trump）顯示出願意妥協尋求和平的是他自己而不是普京。

邁亞密談判無果而終之後，莫斯科12月22日更發生了汽車爆炸，炸死了俄羅斯武裝部隊中領導行動訓練部門的中將薩爾瓦羅夫（Fanil Sarvarov）。此是過去12個月以來第三個受爆炸襲擊而亡的俄軍高級將領。烏克蘭目前並未承認責任，不過大家從能力和動機上推敲，唯一的可能主事者幾乎就只得烏克蘭。

雖然這次刺殺發生在邁亞密談判剛結束後的「巧合時間點」，不過在過去一個多月的接連停火談判過程中，俄烏戰爭也一直「行禮如儀」：俄軍在前線積極推進，繼續以導彈、無人機轟炸烏克蘭的能源基建；烏克蘭則試圖在前線關鍵城市庫皮揚斯克（Kupiansk）、大體失去的波克羅夫斯克（Pokrovsk）等地努力抵禦，並繼續以無人機攻擊俄羅斯的煉油設施，又在俄羅斯境內發動破壞行動（例如20、21日之間就有兩架俄羅斯軍機在其境內的空軍機場被縱火毀壞）。

這種「行禮如儀」也有其道理。俄烏停火的兩大爭議－－烏克蘭割地和安全保證－－是持續無解的矛盾。較傾向停止對烏援助的美國副總統萬斯（JD Vance）22日就表示，俄羅斯「真的非常想要」控制整個頓涅茨克州（Donetsk），但俄羅斯的這個要求「完全可以理解」會對烏克蘭構成「重大安全問題」，而且俄軍在軍事上可能需要一年甚至更長時間才能把剩下大約四分之一的頓涅茨克烏克蘭攻下來。

至於安全保證的問題，雖然現在美歐烏三方達成的20點和平方案細目未有公開，但澤連斯基就指方案會以密件方式訂明美國在戰爭對烏克蘭的軍援，而且需要美國國會通過作實，以免未來總統可以隨意更改政策，而歐洲方面也表明安全保證必須包括「多國部隊」在烏克蘭行動；美歐烏三方也將他們願意提供的安全保證包裝成類似北約第五條的保證，也即是任何對烏克蘭的攻擊將視作等同於對其他保證國的攻擊。此等條款幾乎就是以非北約方式將烏克蘭實際上加入北約，俄羅斯當然也不會接受。

烏克蘭和俄羅斯對割地和安全保證的核心分歧不解，各方再多談也只能是空談。

美國國務卿魯比奧12月19日就表明：「整個有關我們正要把一些東西強加在烏克蘭身上的敘事是愚蠢的。除非烏克蘭同意，否則就不會有和平協議。但同樣地，除非俄羅斯同意，否則也不會有和平協議。」

由陸地打到海洋

相對於俄烏和平談判之中來回往復也沒有什麼大變的分歧，過去一個月來，俄烏戰爭的樣態卻出現了巨變。

自11月底以來，烏克蘭開始持續攻擊俄羅斯用來出口石油的「影子船隊」。11月28日，烏克蘭在黑海離土耳其海岸20多至30多海里的水域以無人艇攻擊了兩艘空船前往俄羅斯港口載油的油輪「Kairos號」及「Virat號」。

12月18日，烏克蘭再以無人機在頓河畔羅斯托夫（Rostov-on-Don）河道港口攻擊了另一艘油輪「Valery Gorchakov號」，近日該船已在河邊下沉。

12月19日，正值普京舉行其年末記者會當天，烏克蘭在離土本近兩千公里的利比亞對開地中海水域，以無人機攻擊了第四艘「影子船隊」油輪「Qendil號」（見下片），該輪從印度港口卸油之後正在回航。由於這次攻擊超離烏克蘭本土，人們都在猜測到底烏克蘭是如何實現這次行動的；到底周邊北約國家有沒有默許烏克蘭利用他們的領土進行攻擊？

除此之外，11月底以來還有其他烏克蘭沒有承認但還是針對俄羅斯「影子船隊」的攻擊。一次是11月27日在西非塞內加爾對開水域針對油輪「Mersin號」的攻擊。此舉已使該輪的土耳其營運商決定停止所有牽涉俄羅斯的航運。

另一次是12月2日在靠近土耳其黑海南岸對油輪「Midvolga-2號」的攻擊，該輪據報正在從俄羅斯運送葵花籽油到格魯吉亞。

烏克蘭當局在12月13日也向其指稱為俄羅斯「影子船隊」成員的656艘船隻實施制裁。跟歐美西方國家不同，烏克蘭在國際航運保險、金融交易架構中並沒有重要角色，因此制裁只是一紙空文。但此等制裁，配合起最近針對俄羅斯相關油輪的攻擊來看，似乎是一種警告，是要向這些「影子船隊」的經營商表示他們已經被烏克蘭盯上，如果不「小心行事」，可能會受到烏克蘭攻擊。

如果烏克蘭的油輪攻擊只限於黑海的話，俄羅斯還有一點反制能力。雖然俄羅斯的黑海艦隊過去幾年面對烏克蘭的無人艇攻勢，已經大舉搬往黑海東岸港口新羅西斯克（Novorossiysk），而且新羅西斯克港口中的軍艦也受烏克蘭攻擊（例如是12月15日疑似受襲的一艘俄軍潛艇），但黑海至少比較靠近俄羅斯的海軍基地。

相較之下，一出地中海，俄羅斯幾乎無計可施，難以對其「影子船隊」提供任何軍事保護，甚至因為缺乏雷射監測，難以得知其船隊有沒有受到攻擊的風險。

地中海，對俄羅斯的石油出口尤其重要。大體失去歐洲市場之後，俄羅斯要出口石油就要經地中海，取道蘇彞士運河前往亞洲的印度和中國。如果地中海變成高風險區，俄羅斯的「影子船隊」就有可能要避其地中海，而避開地中海的唯一辦法就是繞過南非好望角，這至少會增加7至10天的船程。

由於影子船隊的油輪不是無限供應，船程增長變相將進一步壓縮俄羅斯的能源收入。

美歐是默許、鼓勵還是聯動？

目前，歐洲國家都在增強對於受制裁「影子船隊」成員的打擊。他們除了是要壓縮俄羅斯的能源出口能力之外，還擔心「影子船隊」會被用作對於歐洲的灰色地帶攻擊，例如是過去幾年波羅的海海底纜線被截斷的多宗事件背後都是「影子船隊」成員所為；9月被法國扣留的油輪「Boracay號」也被指曾向丹麥空域發放無人機。

俄羅斯為了反制，更曾經在波羅的海一帶出動戰機進入北約空域警告周邊國家不要阻礙其船隻自由航行。不過，同樣做法只適用於波羅的海，或者是黑海部份地區，並不適用於地中海。

公海扣船在歐洲很容易引起法律挑戰。例如芬蘭法院最近就判定芬蘭刑法對於公海犯罪並無管轄權，因此「放生」了前一年被指拋錨割斷五條海底纜線的油輪「Eagle S號」多位船員。

在這樣的背景之下，人們就不能不懷疑歐洲是對烏克蘭直接攻擊俄羅斯「影子船隊」的做法「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甚至是暗中鼓勵和支持。

值得留意的是，「影子船隊」服務的對象也不只是俄羅斯，還包括委內瑞拉、伊朗等受西方制裁國家的石油出口。

無獨有偶，特朗普如今也在向委內瑞拉的石油出口實施「全面封鎖」，採取直接扣押「影子船隊」油輪的做法。而且，對於烏克蘭攻擊俄羅斯的「影子船隊」，美方一直出奇沉默，並沒有批評烏克蘭此舉破壞美方的停火努力。

這似乎意味着，即使特朗普政府沒有跟澤連斯基政府「聯動」打擊「影子船隊」，前者至少是默許甚至樂見烏克蘭這樣做。

由於全球「影子船隊」艦隻數量可高達1200艘，加重俄羅斯石油出口成本、阻礙其油輪安全航行，並不能一下子就對俄羅斯經濟造成巨大破壞。但消耗戰的邏輯就是那怕是一分一毫的對方損失也要記在賬簿上。在俄烏停火進展停滯之際，2026年的俄烏消耗戰很可能將會由陸地擴展到海洋。

如果俄羅斯對於西方商船展開報復反制的話，不能排除全球將會迎來2022年能源衝擊之後的另一波俄烏戰爭外溢效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