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武術.打假】官方封殺「傳統武術大師」 結局可能適得其反

撰文:李開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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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日【武備志】提到,內地當局為了停止傳統武術界的造假炒作之風,頒布了正式文件,進一步規範武術搏擊類賽事。有人認為此舉能夠有效阻遏歪風,但亦有網民旋即指出,這種做法只會為「大師們」提供逃避的空間,傳統武術將繼續與時代脫節。回首過去,傳統武術其實一早經歷過被整頓的時期,結果弄虛作假卻只有變本加厲。而用公權力限制武術運動的發展方向,本身也非常值得商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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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探討是次法規是否有效的問題,可以循兩個方面去講:一則是歷史經驗,二則是文字定義。

所謂歷史經驗,就是文首提到已經發生過的傳統武術整頓期。1950年代,受政治意識形態影響,傳統武術被視為「導人迷信」的封建餘毒。隨著帶有濃厚民間宗教性質的「會道門」組織遭受嚴重打壓,傳統武術也納入了國家規管的範疇。1954年,政府頒布《關於加強人民體育運動工作的指示》,其中強調:

人民的體育運動還是國家的一項新的事業,各級黨委必須予以充分的重視,加強領導

換句話說,就是以政府機關領導所有武術活動。其後的1958年,體育部門又草擬了《武術競賽規則》,全面將武術競技規範化,並以養生及套路表演為發展核心。至於搏擊上的工作,則由80年代興起的散打承擔。後者同樣是受國家體委指揮。

撇開表演與搏擊之間的落差,當時政府對公共生活的掌控,以及對「封建文化」的深惡痛絕,應該比今天有過之而無不及。絕招、大師、仙俠這些怪力亂神的元素,按理不復存在。結果就在散打逐步發展的同時,武俠文化再度於中國社會繁衍。《武魂》雜誌副主編常學剛就曾經見過,有人刊登「九陰白骨爪學習班」的廣告,開宗明義將武俠小說的神功,當成真實的武術收費教授。

至於新近一點例子,有之前提到過的《關於進一步加強武術賽事活動監督管理的意見》。原來早在2017年,國家體育總局就指明,武術從業人員和習武人員不得自創門派、私下約架、自封「大師」、「掌門」等稱號。然而,事實卻擱在眼前。這幾年間各類「傳統武術大師」傾巢而出,打假之聲也此起彼落。

每次政府部門愈想介入,情況就愈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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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謂「傳統」?何謂「大師」?

從文字定義上講,武術運動管理中心的聲明寫道:

「個別偽大師、假掌門等隨意自創門派、自封稱號,捆綁中國傳統武術進行商業炒作,誤導蒙蔽群眾;挾中國傳統武術之厚重,行個人追名逐利之實質,給武術帶來負面影響。對此,全國武術界要高度重視並果斷採取措施,在大力發展武術產業的同時,進一步規範賽事活動,整治亂象,傳遞正能量,弘揚傳統文化。」

箇中的批評自然屬實,但也立即引起一個「橫向式」的挑戰,就是從廣義來講,空手道、柔道、泰拳、摔跤等,其實也屬於傳統武術的範疇,為何偏偏是中國傳統武術需要特別整頓?這究竟是中國文化問題,還是管理問題?若是前者,那為何文中又繼續挾著「弘揚傳統文化」的招牌不放?若是後者,按照前文的歷史經驗,「進一步規範賽事活動」又是否一個合適的做法?

另一個要斟酌的命題,是何謂「門派」和「大師」。如果帶有武術性質的團體,就可定義為「門派」,而知名的武術家就可以定義為「大師」,那這段聲明所牽涉的便是所有武術從業員,乃至所有對武術有興趣的人士。換句話說,就算是現代搏擊技練習者,只要被視為擾亂武術界秩序,便有機會列入整頓之列。

反過來說,如果有傳統武術習者,希望對傳統武術提出改革,因而提出新的理論,建立新的團體和競技規則,也同樣可以被定義為「開創門派」,需要接受監管,這樣對傳統武術的發展又是否有益?

【近期最有名的「傳統武術大師」,自然非馬保國莫屬。點擊圖片、影片,重看他當日落敗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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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統武術需要的是公平競技,不是法規

本文並非一味否定政府政策,其中所提出的亂象問題,當然是有目共睹。關鍵是,這種加強公權力介入的取態,不論從歷史經驗還是實際操作來講,最終都很容易導致傳統武術圈的進一步封閉。

筆者認為,傳統武術之所以會在50年代的整頓期後,走偏得更遠。原因之一,就是政府部門以為可以憑一己之力,消除迷信。但現實是傳統武術圈變得更加隱蔽,不願在公開場合與人交流。結果是他們與其他類型的武術和搏擊運動愈走愈遠,形成兩個平衡的圈子。傳統武術繼續活於秘傳的想像,現代搏擊習者則不斷取笑他們,令到真材實學者卻步。

要打擊造假之風,筆者覺得最適合的做法,是要反過來容讓民間進行討論和交流,減少「一刀切」的規管思維。否則,假大師只會繼續在私下傳播,堂而皇之迴避挑戰,而改革者則噤若寒蟬。事實上,經過這幾年的打假討論,的確愈來愈多人願意對傳統武術進行檢討,不再死守「傳統文化」的自信。而那些自吹自擂的「大師」,也在這個過程間自然消逝。

誠然,對於某些炒作、詐騙、傷人的行徑,當然需要外力的懲治。聲明內提到要對安全性進行監督,這點筆者便絕對同意。只是所有這些問題,其實已經可以循現有的法律條文及體育政策解決或者修正。在未有社會共識前針對武術活動另立新例,或許只會適得其反。

在此亦勸勉不同界別的習武者,要對其他人懷抱開明之心。傳統武者要學懂追上時代步伐,現代搏擊習者也要嘗試接納傳統武術的某些面向,如實用的技法及人才等。只有整個社會都對武術運動有更進一步的認知,才能杜絕一眾欺世盜名的「假大師」。

要國人擺脫對大師與神功的信仰,依然是漫漫長路。圖為2013年,新疆烏魯木齊市舉辦了一個名為「天山武林大會」的活動,少林、武當、青城、崆峒、崑崙等各大「門派」的掌門均有到場。(圖片擷取自http://bit.ly/2p9cMk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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