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放棄做運動員3】羽毛球教練貼錢book場、難保生計:逼住轉行

撰文:謝慧心
出版:更新:

陳瑋珩去年初為人父,當他親眼看見粉團般的初生女兒,他跟自己說:「真係要去搵份工。」
他不是沒有工作的——當上父親前,他當了近十年的羽毛球教練。本以為是終生職業,還花了七年時間考羽毛球的教練牌,他一心想成為持牌羽毛球教練。只是,這位前羽毛球好手走入運動圈子後,方發現時代變遷、環境限制與紛擾人事,足以令運動熱誠減退。他的「放棄」之路上,可能也有不少同路人。
攝影:鄧倩螢

「我沒做過全職運動員,我亦為生活而放棄自己的興趣。」陳瑋珩已經39歲,從地盤下班後前來接受訪問,也忘了帶球拍來拍照,「運動魂」顯然已離他遠去。對於羽毛球,他人生中捨棄過2次,一次在讀書時代,放棄入體院受訓而出來打工;第二次是放棄當羽毛球教練,因為女兒出生,他決定要轉行做收入穩定的工作。

最終的選擇,是轉行做地盤,8個月前的事,至今仍在適應中。「以前教波會被尊重,去到地盤就要執生,粗口係基本。地盤人好直接,憎你、鬧你都好直接。」陳瑋珩10年前開始做羽毛球教練,只是近年發覺,教波前景愈來愈艱難,加上家庭考慮,在哥哥介紹下,決定轉行做地盤的二判公司,協調承建商與工人做工程。

「做地盤代理人,要做文件嘢,計出糧、打字寫文件、影相,也要識用CAD畫工程圖,但現在都未識……要適應。」說時有點靦腆,像是拐了一個大彎,之後重新穩住步伐的迷茫。

如此巨大的轉變,是因為他背棄羽毛球?還是他對羽毛球的熱愛不夠深?還是,香港這個地方,真的對熱愛運動的人撥了太多冷水?

昔日的羽毛球時光,化為電話內的舊照片。

屋邨仔打羽毛球

陳瑋珩的體育生涯,始於在屋邨樓下與兄弟姐妹打羽毛球的時光。兒時居於黃大仙富山邨,與許多屋邨兒童一樣,他是以打羽毛球來打發時間。那時他讀的聖公會基心小學,有一年來了新校長,是個羽毛球發燒友,一到校便成立了羽毛球校隊,還出錢出力支持學生去學。「以前家境清貧,負擔不到請私人教練。」母親覺得「唔駛錢咪支持」,便讓他加入校隊學波,「校長支持我們買運動用品,好記得第一塊拍買了$34.5,Yasaki。那時有3款顏色,藍綠紅,紅色最貴,我好似揀咗綠色,係平1蚊嘅分別。」

那年代學波,不懂什麼高尚理想,但對讀書成績認真平平的他來說,運動成為另一種出路。「由唔識到識、打唔到變打到,之後開始有被重視嘅感覺。」這種成功感來自在球場上「牛一般」的攻擊力量——殺波是他的強項。「那年代,出成績都是用力量、體能。唔同𠵱家,個個都跟私鐘(私人教練),注重技術、講打波手法,細緻好多。」

由運動教練轉職地盤文職工作,陳瑋珩說:「以前教波會受尊重,在地盤就要執生。」

「特異功能」入名校

日日放學練波,陳瑋珩不諱言是用運動麻醉讀不成書的自己。他不時參加學界比賽,有次,一個玩跳高的同學在比賽破了學界紀錄,獲拔萃男書院看中,邀請入讀,連帶陳瑋珩也被推薦,最終他也成功靠「特異功能」入讀名校。只是,成績不好這件事一直纏繞他——全級考尾三、入輔導班、中四留級……捱到中五會考,他考到1分,來自體育科。他記得那年代,每次見家長都由校長親自接見,叫他要努力讀書;他亦深知,若羽毛球成績不好便要「執書包」,一切都是有「條件」的。

但回想過來,他沒什麼後悔:「其實入到名校都好,若入咗差學校,可能我會變壞,條路仲行得衰過而家?起碼有打波做寄託,否則就係做街飛。」

第一次放棄:拒入體院受訓 到酒店打工

中五畢業,本來有入體院受訓的機會,但陳瑋珩覺得自己只有165cm高,因太矮而自卑,覺得不會練出成就,決定隨親戚介紹到酒店打工,人生第一次放棄羽毛球。

他離開了的十年間,只參加過1次酒店辦的羽毛球比賽。同時,香港的運動文化卻有變化——愈來愈多人聘請私人運動教練。「有親戚在板球總會做,以前叫木球。那時主要是外籍教練,如巴基斯坦等;但後來板球總會想做本土推廣,需要本地教練,我便開始去學。」

近十年愈來愈多人會聘請運動教練學技術,陳瑋珩覺得新一代球員的技術學得愈來愈細緻,更勝上一代。(圖片由受訪者提供)
在球場上,陳瑋珩的強項是殺球。(圖片由受訪者提供)

再接觸運動與運動圈,一發不可收拾。他也開始打羽毛球,接觸以前青年軍的師弟,原來都當上私人羽毛球教練,賺到兩餐。「原來好多人喺出面教波都搵到食,我開始諗,不如試吓,我以前也有(羽毛球)成績,應該得。」時維2008年左右,整個運動圈的生態,與他成長的上世紀90年代已大為不同:「以前環境,做運動教練搵唔到食。我以前青年軍嘅教練,有時會著西裝嚟教波,因為他正職係做保險。」

運動有市場,有人覺得是因為教育制度,家長知道運動專長有助子女考入好學校;但陳瑋珩寧願相信是教育程度普遍提高,讓大眾知道如何尋找健康的生活方式:「我阿媽年代係勞動階層,現在經濟轉型,大家都做寫字樓,開始注重健康,學做運動是一個選擇。」

第二次放棄:做教練愈賺愈少 要請programme黨book場

由兼職板球與羽毛球教練開始,他慢慢將運動轉型為謀生工具,轉為全職羽毛球教練,還花了7年時間去考羽毛球教練牌照,期望提高自己的「薪」價。但更實際的問題是,教波難,不在客源問題。「不是沒有客,通街都是客。但當學波的人和教練都愈來愈多,場地(數量)沒變過,就愈來愈難找。」

陳瑋珩在3年前開始要聘請「programme黨」,幫手上網「搶」康文署的場地,「我透過facebook聯絡專門book場的公司。有次我的號數排45,想要2個羽毛球場2小時。他們book到每個場、每小時的收費是50元,即每個場收100元,成功率約八、九成,收入都幾可觀。」在這個情況下,教練收每小時350元學費,扣除基本場租、購買新羽毛球的成本,還有book場黨收費,所淨無幾,「教練只得百幾蚊」。

「只因我們沒選擇,若果有得揀,根本不會找這些人。」他說。

女兒出生,他放棄以運動謀生,希望有穩定的生活,「是家庭的選擇」。

人生其實是否沒有選擇?陳瑋珩比較相信事在人為。只是,他現在會把選擇的優先次序為家庭第一,都是人生階段必經之路。他的下一個羽毛球學員,也許會是女兒:「現在未得,要等她識行先會教她運動。至於羽毛球,2歲都未得㗎,因為羽毛球關乎距離嘅感覺,起碼三歲先可能學拋波……」

回想當天他在面書見到「我沒成為職業運動員」專頁,主動聯絡版主,告解自己的「放棄」故事,只有一個好簡單的原因:「這是人生一個記念,每個人留下的功績。自己就曾經打過波、做過教練咁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