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學者逆風演講：美台政客短視近利求勝選　中國智慧追求合作對話

第五屆「唐獎」永續發展獎得主薩克斯（Jeffrey Sachs）於8月2日在台北，以「對話與永續發展」為題發表演講。美國哥倫比亞大學教授薩克斯，是國際著名的「永續發展」理念推手，在西方媒體經常對發達資本主義國家的發展模式提出詰問。如今承襲其一貫尖鋭風格，薩克斯的台北講座強調了科技發展雖為人類帶來的進步，卻同時在西方國家主導的世界中，令人類陷入追求權力與戰爭的危機。他尤為批判美國政客只為勝選而短視近利，台灣政府同樣沒有能源等方面的永續發展規劃；相對於此，薩克斯表示欣賞中國「一帶一路」的合作倡議，體現中國古老智慧。

科技發展「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演講開頭薩克斯剖析了21世紀的基本特色：中古世代的制度、石器時代的情緒，以及發展迅速的科技，由於制度已不符合當代世界，因此面對了很多挑戰。他以美國總統甘迺迪（John F. Kennedy）與哈佛大學生物學家威爾遜（Edward Wilson）的先見之明為例，說明人類雖有能力和機會去解決貧窮問題，卻也有可能摧毀世界上所有的生命。

薩克斯所提倡的「永續發展」理念，乃是為了直面上述的危機。而他認為，要避免人類的危機，需要先理解我們所處的世界秩序，既有讓各國緊密相連的力量，但也有充滿危機的架構。薩克斯將當今世界總結為四種特性：

1. 西方主導：蒸汽機發明、工業革命之後，19世紀西方國家採取工業化技術，開始壟斷全世界。英國對中國發動了第一次鴉片戰爭，從此扭轉了世界歷史局面，開啟西方國家主導的局面。

2. 資本主義：資本主義代表私人企業追求利潤的最大化，儘管有其好處，大家願意創新去累積財富，但背後強烈的誘因來自於人類貪婪的心理。以美國為例，在資本主義的帶動下，已經不是美國政府在控制產業，而是產業在控制政府；美國每次選舉所要花費的經費都超過了100億美元以上，大部分資金來源都是百萬富翁所提供的政治獻金。

3. 民族國家：聯合國其實沒有太大的力量，唯有個別國家才有軍隊，從而掌握實權，也因此誕生了世界上的「列強」。

4. 科技發展：科技發展變成了雙面刃，可以創造有始以來從未見過的經濟繁榮，可以消除所有的貧窮，可是同時也可以摧毀整個世界。例如疫苗拯救了千千萬萬的人，但同樣的生物科技可能會讓有心人去發動生物戰爭。

美國只追求權力而不認可永續發展

在以上四個特性之下，當代世界經濟前所未有的繁榮，眾人越來越長壽。可是在薩克斯眼裏，依舊存在着下列三個非常根本的問題猶待解決：

1. 貧窮問題：世界還有很多貧窮國家，他們的平均壽命比台灣、美國少了20年、30年。然而所有的富有國家好像都漠不關心，根本不知道這些人過得是什麼樣的生活。

2. 環境浩劫：可觀的經濟生產規模，加上使用最創新的科技，化石燃料生產電力釋放出大量二氧化碳，導致地球增温。現在地球的温度是前所未見的，意味着南極洲的冰塊已經開始融解了，接下來的幾十年、幾百年很可能就會進入永劫不復的地球環境。

3. 戰爭威脅：西方觀念認為衝突是無法避免的，「悲劇」就是西方思想的核心概念，歐洲過去一千年的時間裏，出現了一個又一個的戰爭，這是令人非常傷心的事實。但中國的看法非常不一樣，過去兩千年來，中國內部相對和平，偶爾才有來自北方入侵的威脅。薩克斯悲觀地說，西方現在很多人想要維持戰爭形式，比如美國大家還在想辦法要幫烏克蘭打贏戰爭，如果有人主張應該追求和平，就會被指責為是支持普京（Vladimir Putin）。

薩克斯借用亞里士多德的「Telos」概念，分享了永續發展的目標（SDGs），以求共享繁榮、環境永續，以及世界和平。為了達到這些目標，薩克斯建議世人要想辦法去控制人性，了解並改革中世紀的制度，還要去掌握先進科技，一方面避免悲劇發生，另一方面也不再讓美國軍隊主宰一切。他舉例說明，當下正在發生的事實是，美國利用烏克蘭戰場，持續去測試他們最新的武器。

薩克斯還強調，聯合國有188個會員國提出了永續發展的行動目標，唯有美國等五個國家沒有。對美國來說，這個世界他們追求的是權力，而非永續發展，美國甚至不認可永續發展作為國家發展綱領原則。

美國魯莽政客「真令人非常作嘔」

由於人類生存在一個盤根錯節的世界裏面，薩克斯認為永續發展其中一個面向，在於以實踐為主的「治理」新方法。實踐之所以重要，因為人類對生態的破壞已經快要達到臨界點，一旦超過就不可逆。其次，如果要為人類的後代做一個負責任的祖先，薩克斯批評美國政治人物非常魯莽，與另一個擁有核武的國家進行無謂的競爭，既不接通熱線電話，也不聽別人建議，連大眾媒體也無法討論，「這真是令人非常作嘔」。

「治理是現在最大的挑戰」，薩克斯回顧過去200年由英美等盎格魯-撒克遜人（Anglo-Saxons）主導的治理模式，以為市場機制可以把私利變成公利，創造出對社會大眾都有利的局面，「不過這只是純粹的想像，而不是實際的情況」。薩克斯主張，政府應該是去做對的事情，而非做錯的事情，不能像白宮一樣受產業界或軍隊所主導；政府也應該要能造福於社會大眾，而不是去為民間產業護航。

薩克斯把美國民主醜陋的一面揭露出來，美國參議院的能源資源委員會主席──維珍尼亞州的參議員曼欽（Joe Manchin）──自身就擁有兩座煤礦廠，其家族亦靠煤礦致富，而曼欽在參議院最重要的工作，就是讓美國無法通過任何相關的規劃。換言之，美國的政治人物要能夠勝選，就必須要有足夠的政治獻金，就算我們知道這位參議員擁有兩座煤礦，大家也都絲毫不在意。薩克斯認為，美國只擁有形式意義上的「選舉民主」，沒有「審議式民主」，大家都不講真話，美國政府從不讓民眾知道烏克蘭戰爭、氣候變遷等真實情況。

話鋒轉移到台灣身上，薩克斯指出台灣政府完全沒有「零碳排」的規劃，以現行台灣的能源組成比例來看，到了2050年台灣有80%的能源是來自化石燃料，「這根本就不合理」。薩克斯痛斥，台灣政府、美國政府在這方面，都沒有制訂任何規劃，因為他們心裏想的都是政治，都是短視近利，根本沒有提出更宏觀替代方案，甚至台灣連核能到底能否使用的討論都缺乏。

如上所述，政府的治理需要長期規劃，這是最重要的基礎，薩克斯將目光聚焦到對岸中國大陸，他說中國的國家發展和改革委員會（國家發改委，NDRC）就是在做長期的規劃，包括基礎建設和相關法規等。薩克斯認為，一個政府必須要有明確的目標，並有具體做法去達成目標，而不只是為了勝選而已，就像當今的美國，完全無法解決任何公共政策問題，很多法案都遭受阻擋。「當然在台灣要講這樣的話，會遭受到很多的攻擊」，薩克斯發出如此感嘆。

中國古老智慧可促進當代對話合作

要達到永續發展目標，薩克斯表示還需要區域合作，沒有任何經濟體可以單憑自己的力量達到目標。他相當看好東亞可以成為永續發展的典範，因為東亞地區有一切必備的要素，諸如很高的儲蓄率、足夠規模的市場、足夠的基礎建設，也有足夠的專業技術。然而先決條件是要去推動區域合作，東亞將會成為最繁榮、最有活力、最安全的地區，而不是聽從美國這樣一個距離千里之外的國家發號施令。

除此之外，全球合作也很重要。薩克斯說，美國自恃為全球霸主，他們認為接下來幾十年還是美國獨大的局面，可是以歷史經驗來講，這是會有輪替的，科技技術已經傳到的中國、印度，以及世界各地，在此情況下，絕對不能是一國獨大，要推動的是每個地區以和平方式進行合作，而且必須要是能百花齊放。

要做到全球合作，薩克斯給出兩項建議。首先是世人皆須理解和平、合作的重要性，而且對自己有利，「絲路」就是歷史上最好的例子，令羅馬帝國和漢朝共同繁榮。故此，薩克斯非常欣賞中國的「一帶一路」倡議，認為它是一個非常正面的貢獻，可以讓全世界可以連結在一起。而美國當然不是歐亞大陸的一部分，所以他們就竭盡所能地去批評「一帶一路」倡議，還要求歐洲人也要跟進；可是歐洲是歐亞大陸的另一端，本來就應該和亞洲有更緊密的連繫。

其次，則是對話與理解的重要性。薩克斯舉賽局理論的「囚徒困境」作為說明，他表示在盎格魯-撒克遜的觀念裏，認定雙方都會作弊，還將作弊視為一種合理、理性的「衡平」，「這真是很荒謬」。因此可以看到，俄烏戰爭爆發之後，拜登（Joe Biden）與普丁之間沒有對話，對美國來說，倘若與俄羅斯對話，就會被視為「姑息」。

然而，中國的哲理則截然不同。同樣在「囚徒困境」裏，薩克斯指出孔子會說「己所不欲，勿施於人」，而孟子會說「仁」和「禮」，那麼雙方都不會作弊，這樣就會有非常美好的結局。只要雙方能夠對話，對話過程會促動人類大腦相互合作的機制，合作機率可以高達90%。薩克斯最後提出他的結論：合作、對話是古老的中國智慧，我們要回頭去看這些古老智慧，以解決當代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