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望2021|時局圖・下:重新認識力量轉移下的中國

撰文:茅岳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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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接前文:時局圖・上:北京正面臨全新「國際大氣候」

面對2020年的力量轉移,面對中國崛起所驅動的變革,中國自己也在嘗試理解、接受或設法推動這種趨勢。

在這種面對、解讀「百年未有大變局」趨勢的進程中,北京有一套廣為引用的官方語言體系解釋並應對這種局面,它主要來自於以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為首的中國領導層。它與2020年中國青年網民群體中興起的自甘承認「蠻夷」地位,認可中國在資本主義國際政治體系的邊緣位置,試圖打破美國作為世界中央角色的「入關學」思潮形成了鮮明的對照。這種「認識你自己」的進程比起了解外界無疑更為重要。

從另一面認識自我

在北京的話語體系中,有一套應對國際變化的精準表達。譬如北京在11月以來已經逐步以「世界經濟深度衰退」、「世界進入動盪變革期」等語為此前「變化很快」的國際形勢做了初步判斷。在中國「經濟恢復基礎尚不牢固」之際,世界經濟形勢仍然複雜嚴峻,復甦不穩定不平衡,疫情衝擊導致的各類衍生風險不容忽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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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中國「要增強憂患意識,堅定必勝信心,推動經濟持續恢復和高質量發展」。還要「辦好自己的事,堅持底線思維,提高風險預見預判能力,嚴密防範各種風險挑戰」。進而「繼續高舉多邊主義旗幟,積極參與全球治理改革完善,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

這一要求也與北京2021年的強化國家戰略科技力量、增強產業鏈供應鏈自主可控能力、堅持擴大內需、全面推進改革開放、保障糧食安全、反壟斷和防止資本無序擴張、解決住房問題和碳達峰、碳中和工作等八大任務相吻合。

但在官方話語體系之外,中國民間也存在着解讀當前時局的一套自發的體系。不同於官方體系與具體策略、具體任務的捆綁,以及在國際具體情勢下的克制與含混,中國互聯網在屏蔽詞、鍵盤政治以及公民主體意識逐漸覺醒之際,逐漸形成了一系列高度抽象化但又同樣簡單直白的啟蒙思潮,進而要重新構建力量轉移之際的自我認知,並奪取對自身的解釋權;這兩者同樣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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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自關外的啟蒙

對外界來說,中國民間有關新形勢下自我認知的啟蒙思潮中,最具影響力的莫過於發源自問答網站「知乎」的「入關」論。

這一提法始於「知乎」屏蔽中美政治話題,導致網民不得不把中、美以中國歷史的不同角色加以代指,譬如處於天朝地位的「大明」為美國的代稱,身處關外苦寒之地的建州女真,則是中國的代稱。在這種歷史形象構成的意象之下,網民才能開始對當前局勢的進一步敘述。

在這套敘事體系中,中國的國際政治地位處於近乎關外的邊緣地位。中國固然可以依靠高附加值產業(即「入關」論中的獵鷹、人蔘和東珠,下同)取得市場優勢地位,也能依靠美國構建的戰後國際秩序(即「大明敕書」,為女真各部入貢貿易的憑證)取得利益,但中國人的生活仍呈現低附加值特性(「摸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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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若其國際地位不發生改變,且不說中國人的生活不會發生改變,亦難以改善周邊態勢(即「入關」論中的「葉赫歸順」、「朝鮮歸降」),更不能改變世界局勢。

為此,中國需要像建州女真入關一樣,改變由美國為主導的國際秩序,一旦挑戰成功,成功改變國際秩序,則「中國體系」、「中國理論」將在世界各地得到主動傳播,即「入關後自有正統儒學大師為我所用」。

大帳篷之下

不可否認,「入關」論的核心,即「入關」的過程是不能推敲的,它本是網民戲言,與中國秉持的和平發展路線亦相悖。這一思潮也因此在西方被BBC等媒體批評為具備攻擊性,是「戰狼外交」的延伸,甚至「一定程度上迎合了中國政府的官方敘事」。

對西方世界來說,中國已經處於動輒得咎的境地,但凡說些什麼,必然會被歸因到「戰狼外交」上。(德國《每日鏡報》截圖)

對中國網民來說,這個戲言反而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它逐漸成為了現代中國各階層年輕人對於時局的抽象認識:它包含了中國在國際秩序中的邊緣地位,以及打破美國主宰就可以得到國際社會背書的兩層認識。

「入關」的訴求有其部分合理性,它混合了沙文主義、極端民族主義和乃至左翼反帝等訴求,其打倒美國的核心使之成為一種大帳篷式的理念。其背後還包含了中國青年各階層對美國主導的國際體系的不滿,考慮到北京的官方敘事仍然呈現出「積極維護和完善國際多邊體系」的因素,呈現出對「戰後國際體系」的馴順,這種情緒也和對北京的不滿形成了一定程度的捆綁,進而變成了一種宣泄的出口。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入關」作為國際秩序的啟蒙,它展示了力量轉移的進程已經干預到了中國各階層的日常生活,揭示了中國的經濟地位與政治地位不相稱甚至錯位的現狀。在2020年新冠疫情的客觀表現讓美國變得有些像被1644年的「明末大瘟疫」困擾的大明王朝時,身處力量轉移趨勢下的中國也因此顯出了幾分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