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閱兵之後:在地球另一邊,特朗普正準備向委內瑞拉開戰?
在北京舉行抗戰勝利80周年閱兵之際,地球另一邊不甘寂寞的特朗普(Donald Trump)似乎是想要用軍事手段將人們的焦點從中國展示出的先進武器上面搶回來,破天荒地以美國海軍的壓倒性力量在加勒比海開火擊毀一艘特朗普聲稱是在偷運毒品到美國的委內瑞拉小船,殺死了船上11人。
美國東岸時間9月2日下午,特朗普本人還搶先在其社交平台Truth Social上發布相關影片(以下)。
以海軍直接擊殺毒販,極其罕見。通常的反毒執法,即使像這次一樣發生在公海,美國海岸防衛隊和海軍最多也只會截停船隻,上船搜索毒品,拘留船上人員,再向他們提出起訴。作為委內瑞拉鄰國的哥倫比亞左翼總統佩特羅(Gustavo Petro)就直批這樣的行動是「謀殺」。而美國民主黨人雖然支持反毒,卻反對特朗普這種直接殺人的做法。
特朗普的此等做法很可能已經違反了一般認定的國際法和人權法,而且其發動軍事攻擊之前也沒有諮詢過美國國會。
特朗普在Truth Social上發布小船被擊毀的片段(X截取):
這一宗表面看起來似乎只是特朗普「強硬反毒」的行動,背後更可能是趁機入侵委內瑞拉、推翻馬杜羅(Nicolas Maduro)的圖謀。
「反毒」變成「反恐」
特朗普上任之初已經將好幾個拉丁美洲的販毒集團定性為「外國恐怖組織」(FTO),當中就包括委內瑞拉黑幫「Tren de Aragua 」(下稱TdA)--特朗普這次也聲稱被擊毀小船上面的是「TdA」的人員。
3月,他就以TdA背後有馬杜羅政府支持為由,將TdA在美國的活動視為「入侵」,從而引用1798年的《外國敵人法》(Alien Enemies Act)去驅逐被指為TdA成員的委內瑞拉非法移民。此舉過去幾個月一直引來司法挑戰,到9月2日,一個聯邦上訴法院就首次裁定特朗普不能以《外國敵人法》來作為迅速驅逐非法移民的法律依據。
人們本來以為,將販毒集團和相關拉美黑幫定性為恐怖組織只是特朗普趁機推動反移民政策的便宜辦法,又或者是以美國軍事介入的口頭威脅來施壓拉美國家加強打擊販毒的做法--特朗普幾個月前就曾跟墨西哥總統欣鮑姆(Claudia Sheinbaum)提出派美軍到墨西哥打擊販毒集團,欣鮑姆一口拒絕,但就表明會加強執法以及和美國分享情報。
可是,到了7月,特朗普對於拉美販毒集團的恐怖組織定義,似乎變成了入侵委內瑞拉的理據。
委內拉瑞總統馬杜羅早在2020年被美國司法部以「販毒恐怖主義」等不同名義提出起訴,指控他是一個被稱為「太陽聯盟」(Cartel de los Soles,暫譯,此組織存在與否備受受議)的販毒犯罪集團主腦之一,並懸賞1500萬美元將他緝捕歸案。在拜登(Joe Biden)即將卸任之時,懸賞就增加到2500萬。
7月,特朗普簽署了一個秘密行政命令,指示國防部動用軍隊對付被美國指認為恐怖組織的販毒集團。在特朗普簽署這個詳細內容至今還未公開的行政命令前後,美國財政部就將「太陽聯盟」認定為「特別指定全球恐怖份子」(SDGT)。8月初,司法部更把通緝馬杜羅的懸賞倍增至5000萬美元。
美國海軍「大陣仗」
到8月中,特朗普就指示美國海軍派出大量軍艦在委內瑞拉對開的附近海域部署。當中包括以硫磺島級兩棲突擊艦(USS Iwo Jima)為中心的兩棲即時反應群(ARG),其中還有運輸艦聖安東尼奧號(USS San Antonio)和勞德代爾堡號(USS Fort Lauderdale),搭載超過2500名來自第22海軍陸戰隊遠征單位的海軍陸戰隊員,以及超過1000名海軍水手,作為一支能夠進行兩棲作戰的快速反應部隊。
另外,還有三艘阿利·伯克級(Arleigh Burke-class)導彈驅逐艦葛瑞夫利號(USS Gravely)、傑森·鄧漢號(USS Jason Dunham)與桑普森號(USS Sampson),它們搭載可打擊逾1500公里外目標的戰斧巡航導彈(Tomahawks,6月時美軍曾以此攻擊伊朗核目標)。另有一艘導彈巡洋艦伊利湖號(USS Lake Erie),可作為指揮和控制平台,也搭載了戰斧巡航導彈。
除此之外,還有兩艘核動力攻擊潛艇明尼阿波利斯-聖保羅號(USS Minneapolis-Saint Paul)和紐波特紐斯號(USS Newport News),可隱蔽行動,兼備情報收集、秘密偵察和精確打擊的能力。
P-8海神式巡邏機、MQ-9收割者偵察機等空中軍事資產也在該地區出沒。
這樣的陣容是要用來對付幾米長的販毒小船?
綜合上面提到的各種行動,特朗普對於委內瑞拉的圖謀頗為明顯。
出兵的劇本
首先,自「9-11」事件之後,美國總統得到了國會授權向阿爾蓋達組織(Al-Qaeda)開戰,其後歷任美國總統都以此為授權去對付阿爾蓋達之外的恐怖組織,例如是ISIS--有了這種擴大開戰範圍的先例,特朗普就先將他想要對付的販毒集團定性為恐怖組織,為日後向他們動用軍隊立下法律基礎。
然後,由於馬杜羅早就被美國政府與販毒集團拉上關係,甚至有通緝令在身,要將「反毒」和「入侵委內瑞拉」扣連起來其實非常簡單--那就是把「太陽聯盟」之類被視為由馬杜羅政府中人控制的販毒黑幫定義為恐怖組織。如此,以掃除販毒集團為由向委內瑞拉開戰就變得「名正言順」。
特朗普第一任期已曾支持委內瑞拉的反對派,試圖鼓動該國人民推翻馬杜羅政府,美國加上一大批西方國家都承認了反對派的政府,可是最終失敗收場,全世界如今都事實上接受了馬杜羅掌權的事實。曾任特朗普國家安全顧問的博爾頓(John Bolton)曾故意讓媒體看到他的筆記本上寫上出兵字句來威脅委內瑞拉,但向來嫌戰的特朗普最終也沒有派兵支援反對派。
去年委內瑞拉大選,反對派收集到各地投票機器的投票記錄,顯示反對派勝出,馬杜羅明顯舞弊,連理該和他同聲同氣的拉美左翼代表、巴西總統盧拉(Luiz Inacio Lula da Silva)也不願意承認馬杜羅。不過,委內瑞拉對國際局勢影響有限,舞弊了就舞弊了,基本上沒有任何國家有意干預。
雖然今天的特朗普一心爭奪諾貝爾和平獎,但邏輯矛盾從來不是阻礙特朗普行事的理由。有了6月轟炸伊朗核設施的「戰功」,特朗普此刻確實可能又想過一過「戰爭癮」。
馬杜羅也知道特朗普可能入侵的情勢,也使出了一手軟一手硬的招數。
馬杜羅一手軟一手硬
其實本年以來,馬杜羅已經多次用行動討好特朗普,包括重新接受美國遣返委內瑞拉籍的非法移民,又把在囚委內瑞拉的美國公民送回美國(按:用來交換被美國驅逐到薩爾瓦多監獄的委內瑞拉公民)。特朗普也再次批准雪佛龍(Chevron)在委內瑞拉的石油生產。
問題是,能跟特朗普談,不代表特朗普不會出兵--伊朗就是一個好例子。
另一邊廂,馬杜羅動員人民加入衛國「民兵」團,一下子就吸引到450萬人簽名參加,用意是要向特朗普顯示出要吞下委內瑞拉並不容易--不過,這些「民兵」完全沒有軍事訓練、老弱傷殘誰都可以加入;有分析亦認為,由於馬杜羅政府控制了獲資助食物的分發,民眾也不想因為沒有表達衛國志願而變成被政府針對的目標。
同時,馬杜羅也在打「中國牌」。上月他就見了中國駐委大使藍虎,又說習近平送了一部手機給他,讓他可以直接跟習近平進行衛星通話。可是,對於委內瑞拉,中國確實鞭長莫及。
特朗普入侵委內瑞拉的劇本如今已經「寫好」,要不要真的按照劇本演戲,卻是未知之數。
真的敢開戰嗎?
要真的進攻委內瑞拉,風險頗高,特朗普就算是把心一橫,可能也只是會以擊殺馬杜羅之類的針對性行動切入。雖然無緣無故殺死一國實然領袖是完全無視國際規則的行為,但這些行為規範從來不是特朗普的主要考慮。
退一步而言,特朗普可能是想用軍事施壓去鼓勵委內瑞拉的反對派起來發動顏色革命。可是,反對派抗爭良久而無果,國家四分之一人口已經遠走他鄉,連反對派領袖馬查多(Maria Corina Machado)也一直隱身,去年實際勝出總統選舉的岡薩雷斯(Edmundo Gonzalez)已經政治流亡到西班牙。除非特朗普真的動手了,否則反對派並沒有足夠的意志和動員能力去起來反抗馬杜羅。
這一次,特朗普很可能只是擺擺姿態,給馬杜羅來一場軍事威嚇,看看能不能逼得馬杜羅政府尋求談判從而拿取一些好處--例如是委內瑞拉的石油利益,又或者外交取態上的轉變。
而即使軍事威嚇無果而終,這次特朗普政府直接用海軍向販毒份子「執行私刑」,大概確實能收一點阻礙之效,而且能向美國民眾展示出自己打擊毒品販運的堅決--如今連民主黨籍的華盛頓哥倫比亞特區市長也歡迎特朗普政府派兵滅罪,「法律與秩序」牌在美國還是有很大市場的。
當然,在加勒比海動用海軍其實對反毒工作影響有限。委內瑞拉轉運的毒品主要是可卡因,而不是如今每年造成七、八萬美國人死亡的芬太尼,而且大部份的可卡因其實也是從哥倫比亞這些生產地經太平洋運去美國,而不是經加勒比海。
馬杜羅將美國的軍事調動形容為美洲大陸「過去100年來最大的挑戰」。
美國國防部長赫格塞思(Pete Hegseth)則說美國的行動不會在這次攻擊之後就停止,聲言「保護我們的國家、保護我們的大陸,對美國人民非常重要」。
「保護我們的大陸」?大家都聞到「門羅主義」的味道。
到底特朗普會否真的開戰?驟眼看起來不太可能。但是,在美國聯同以色列直接轟炸伊朗之前,同一個問題的答案也是「驟眼看起來不太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