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叛亂到死亡：瓦格納集團衰敗的邏輯

8月23日，載有俄羅斯瓦格納僱傭軍首領普里戈任（Yevgeny Prigozhin）的私人飛機墜毀。據報道，這架飛機從莫斯科飛往聖彼得堡，載有7名乘客和3名機組人員。包括瓦格納創始人普里戈任和主要軍事指揮官烏特金（Sergey Utkin）在內，總計有10人全部遇難。

據《華盛頓郵報》、《紐約時報》等外媒以及俄羅斯調查組織「檔案中心」的消息，失事飛機的乘客名單包括：普里戈任，瓦格納集團創始人；烏特金，瓦格納集團指揮官，代號「瓦格納」；瓦列裏·切卡洛夫，普里戈任高級助手，據稱負責管理瓦格納安全部門；葉甫根尼·馬卡良，2016年加入瓦格納集團，曾在敘利亞作戰時左腿受傷；謝爾蓋·普羅普斯汀，2015年3月加入瓦格納集團，曾參與第二次車臣戰爭，並在普里戈任貼身警衛部隊中工作；尼古拉·馬圖耶夫，訊息未知；亞歷山大·托特明，代號「托特（Tot）」，其他訊息未知。此外，該航班上還有三名機組人員。

這意味着，瓦格納集團的核心高層基本上集體遇難。從規避風險的角度來看，瓦格納集團的核心高層乘坐同一架私人飛機，這不能不說是一種致命的疏忽。此次事件距離今年6月23、24日普里戈任發起那場不成功的「一日叛亂」剛好兩個月。讓人感慨的是，僅僅兩個月時間，瓦格納集團就從一個被視為「俄羅斯英雄」、在烏克蘭戰場上展現頑強戰鬥力的私人武裝部隊（PMC），變成一群有政變污點的叛亂部隊，並且流亡到白俄羅斯。此次其核心領導層突然集體死亡，瓦格納集團今後很可能變成一群散兵遊勇。

此次普里戈任的私人飛機墜毀事件發生後，世界最想知道答案的問題是：這是一場意外還是一場謀殺嗎？如果是後者，原因是什麼？誰幹的？儘管現在俄羅斯官方稱還在調查中，但在西方媒體看來，答案似乎已經很清楚，這很可能是來自俄羅斯官方所為，原因就是瓦格納集團兩個月之前的那場叛亂行動。

英國廣播公司（BBC）的報道稱：「與瓦格納相關的 Telegram 頻道灰色地帶報道稱，巴西航空工業公司的飛機在莫斯科北部特維爾地區被防空部隊擊落。」英國《金融時報》引述西方情報官員的消息稱，在特維爾地區墜毀的載有瓦格納PMC領導人葉夫根尼·普里戈任和德米特里·烏特金的飛機是被俄羅斯防空導彈擊落的。《金融時報》稱，「擊落一架公務機也是向俄羅斯精英發出的一個訊息，他們嚴重依賴私人飛機在全國各地出行。如果普京願意光天化日之下在俄羅斯上空出手殺死普里戈任，那麼沒有人是安全的。」

雖然英國媒體的報道帶有明顯的西方視角，但從政治邏輯上來看，認為此次瓦格納集團高層是俄羅斯所為，這種看法有其道理。此前瓦格納集團「叛亂」發生後，美國總統拜登曾警告普里戈任，要「小心所吃的東西」，「不要把目光從菜單上移開」。此次墜機事件後，拜登表示，對此並不感到奇怪。如果前述判斷成立，此次飛機墜毀事件可以視為俄羅斯對瓦格納集團高層的「公開處決」，是俄羅斯對瓦格納軍隊此前叛亂的一次清算，以消除政治隱患。此次瓦格納高層被一鍋端，並不是說俄羅斯高層有多聰明，而是因為普里戈任——這位大廚出身的私人武裝部隊創始人和掌控者，對於政治的了解和認知還是有限的。有俄羅斯人士曾表示，「所有聰明人早就逃離了俄羅斯」。這次發生的墜機事件，從某個側面證明了這一看法。

此次瓦格納集團高層集體遇難的原因還在調查之中，也許真正的原因永遠無從知曉。但是，發生今天的事件並非無跡可循。在這裏，安邦智庫（ANBOUND）的研究人員回溯今年6月24日瓦格納集團「叛亂」之後的一些內部分析，可以找到事件發生的邏輯。安邦智庫創始人、首席研究員陳功在6月份瓦格納集團的「叛亂」後就表示，儘管這場風波快速得到平息，但這並不意味着事件的結束，將會產生一系列影響。

一是普京與普里戈任的關係徹底破裂。普里戈任曾是普京圈子裏的一員，和普京關係熟絡。2022年基輔戰役後，瓦格納集團被克里姆林宮引入戰爭，並獲得俄羅斯政府在人員與武器方面的全力支持。當克里姆林宮當權派感覺到普里戈任有更大野心時，普京在2023年初決定恢復格拉西莫夫和其他將軍的對烏指揮職務，這是與普里戈任蜜月期結束的徵兆。在「叛亂」事件發生後，普京將普里戈任的行為定性為背叛，「我們將保護我們的人民和我們的國家地位不受任何威脅，包括內部背叛。而我們所遭遇的恰恰是背叛。」

二是普京的國內權威地位受到極大動搖。俄羅斯是一個極度看重權威和崇拜權威的國家，甚至可以說沒有權威就沒法統治俄羅斯。歷史上，俄羅斯的領導人都是鐵腕人物。一旦領導人表現出虛弱，就會被各方頭面人物和老百姓拋棄。普京就是當前俄羅斯的強硬領導人的代表。2000年，普京當選為俄羅斯總統後，採取強硬手段，先後解決了「七大寡頭」；此後，普京又平定了第二次車臣戰爭，維護敘利亞，吞併克里米亞等。在歷次危機中，普京都保持鐵腕，堅持強力解決，積累起了很高的政治聲望。但是，普京的強硬政策並沒有阻止瓦格納「叛亂」事件發生，在很大程度上損害了普京的權威。

三是俄國防部部長紹伊古不可能被「犧牲」。普里戈任在「叛亂」前後，攻擊的主要對象是俄羅斯國防部長紹伊古。但是，克宮發言人佩斯科夫在6月24日深夜就明確表示：在與普里戈任的談判中，關於國防部的人事變動從未被討論過。長期以來，紹伊古一直是普京的堅定支持者。如果紹伊古因瓦格納的威脅而辭職或離去，都意味着普京的失敗。

四是瓦格納集團將繼續保持獨立存在。鑑於瓦格納集團的實力，俄羅斯軍隊強力收編已經證明不可能。安邦研究人員當時認為，在「判亂」中止返回營地後，瓦格納集團繼續保持獨立，未來可能在敘利亞、利比亞、蘇丹、中非共和國等地區繼續開展業務。此後，安邦研究人員判斷，由於瓦格納在自己的母國失去了立足根基，同時又面臨着西方日趨加強的打壓，兩重壓力之下，瓦格納集團已經基本無法再成為純粹意義上的私人安保企業。這種情況下，瓦格納集團將會選擇以亂謀生和以亂求存的基本生存策略，瓦格納集團可能會「基地化」——演化為與「基地」組織相類似的國際恐怖組織。在普里戈任等高層集體遇難後，瓦格納集團有可能會加快分裂，加速其「基地化」的進程。

最終分析結論：

從時間線來回顧過去的判斷，是為了理清上述事件發生和發展的邏輯，也是為了能夠更好的預判未來。隨着普里戈任等高層遇難，瓦格納集團無法重回過去，將會加速分裂並可能演變成類似「基地」組織。這一事件在俄羅斯內部也會造成很大的衝擊，温和派與強硬派的分歧和裂痕可能會加大，這將在一定程度上對俄羅斯的穩定造成影響。

本文原載於安邦智庫2023年8月24日的「每日經濟」欄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