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副教授研包養現象 內地女遇已婚港男 付青春換錢稱「應得」

撰文: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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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師範大學社會學院副教授肖索未,2009年博士畢業於美國加州大學柏克萊分校社會學系,研究領域主要包括性別研究、婚姻家庭和親密關係、人口流動。她2005年開始研究中國的包養現象,結果打破了一般人對「二奶」及包養者的傳統理解。2018年,她出版了《慾望與尊嚴》一書,以下是其中3個特別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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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曝光的親密關係

【我需要有人照顧我】

Lucy|26歲|廣州人

Lucy的父母都是工薪階層,家裏人並不知道她跟著一個已婚的男人,以為她眼界高,挑三揀四,遲遲定不下來,一直在催她帶男朋友回來。Lucy是個漂亮女生,在18歲時交了第一個男朋友。男友大她2歲,自己做生意。兩人感情順利,也有結婚的打算,很快她就不再工作了。沒想到,5年後,男友生意失敗,怕被拖累,甩了Lucy,但那個時候,她已經很難找到一份夠自己開銷的工作。Lucy抱怨說:「這都要怪他(前男友),他不在乎我工不工作,人都是有惰性的。」

分手後的Lucy開了一家飾品店,但生意不好,無法維持原來的消費水平。其間也遇到過適合結婚的人,本地人有田有錢,但是當時她看不上他。「我現在後悔得要死。他現在的女朋友很不漂亮,我就心裡很不服氣。命不好,這麼好的男人讓她得到了,本來是我的。」Lucy現在的男友,是一個香港已婚的建築師,「我不喜歡他,但我需要有人照顧我。」

Lucy現在的男友,是一個香港已婚的建築師,「我不喜歡他,但我需要有人照顧我。」(電影《雛妓》劇照)

在他的幫助下,Lucy的生活很愜意,在市中心租住了一套一居室,出門就打車;用Estee Lauder和Dior化妝品,背LV包包;每日與朋友出入咖啡廳和酒吧,定期去香港購物,到各地旅遊;每年換3次髮型,花了1萬塊隆鼻,並考慮要去做抽脂手術……但這一切都需要她和男友鬥智鬥勇。每個月,Lucy拿到的錢都不固定。有時候需要她使一些小手段來讓男友給更多的錢,比如她會編故事,騙他說有親戚過生日,或者電器壞了。有時也會搬出朋友的老公:「人家買了一輛LEXUS做禮物,你給我買個浪琴手錶好不好?」

從男友那裡拿到的錢,Lucy覺得是應得的。她付出了青春、時間,而且還要忍受他的各種脾氣。「我忍了他那麼久了,我要是碰到可以嫁的人,我早就跟他分手了。他很煩的,經常打電話跟我說很無聊的東西。而且,他給我買的東西我都不喜歡,他都是照著自己喜歡的給我買,而不是我喜歡的。」Lucy的脾氣和她手上有多少錢有關。不缺錢時,男友發脾氣,她也敢回嘴。如果真沒錢了,只能對男友百依百順。「我以前脾氣還可以的,現在很容易著急,生氣,都是被他害的。我有時候真的很氣,胸口很難受,悶得厲害,還要忍他。」

我和她見面的那段時間,她正在頻繁考慮要 「找到一個可以結婚的人」 ,她瞞著男友做了很多努力,比如在網上發徵婚帖。我問:「上次見到的那個是什麼背景?」她說是公司職員,一個月幾千的那種。她說不是很喜歡的,但是試著交往一下,看看能不能結婚。Lucy陷入了一個僵局。對一些認真的追求者,她看不上他們的經濟實力。但對有錢人呢,她又很不信任:「條件這麼好的男人怎麼還單身呢?他肯定和我男朋友一樣就是玩玩的。」

從男友那裡拿到的錢,Lucy覺得是應得的。她付出了青春、時間,而且還要忍受他的各種脾氣。(電影《撒嬌女人最好命》劇照)

【我現在從不在男人面前低三下四】

阿英|33歲|西北農村

沈家村是廣州北部一個典型的城中村。33歲的阿英是這個村里有名的厲害女人。她在1997年,花7萬元買了一套兩室一廳,1999年又花了17萬買了檔口和三個單間。這些錢裡,有打工攢下來的,有問朋友借的,但絕大部分是被「老頭」包養的一年裡攢下來的。在遇到 「老頭」前,阿英顛沛流離。17歲不顧家里人的反對,偷跑出來打工。先後去了新疆、甘肅和河南,吃夠了「沒錢的苦」,一天就吃5個饅頭,睡在樓道裡。

在河南做服務員的時候,阿英和小食店的老闆好上了,為他打過三次胎,才知道他是有老婆的。又被人騙去深圳做「小姐」。最後輾轉來到廣州做卡拉OK服務員的時候,遇上了香港珠寶商人「老頭」。老頭每週都會來找她,給她送大大小小的禮物,也打點好她周圍的女朋友們。「他說他只有四五十歲,但是人家都講他有60歲,比我爸還老。我都不太願意跟他一起走,他還跟我生氣。不過沒有一個人對我這麼體貼過,而且捨得花錢,也沒有一定要求我跟他上床,他沒有提這種要求,後來是我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了……我也是一半被他的錢感動了,一半被他的人感動了。」

礙於「已經花了他那麼多錢」,阿英和老頭在一起了,但她一直很矛盾:「那個晚上我也沒睡著,好像他身上有一股味,很難聞,又很肥,我感覺很噁心,很後悔。那些女孩子說:『你早晚要嫁人的,做一次跟做十次的感覺是一樣的。』拿了錢,以後回去找個年輕的、漂亮的。」

阿英:「他說他只有四五十歲,但是人家都講他有60歲,比我爸還老。我都不太願意跟他一起走,他還跟我生氣。」(電影《雛妓》劇照)

但兩個人的矛盾越來越厲害,老頭開始查崗,阿英也擔心鄰居的閒言碎語。一次劇烈的爭吵後,阿英忍不住在電話裡破口大罵,自此兩人就不再有聯繫了。離開老頭後,阿英置辦了房產,開了髮廊,主要靠房租生活。阿英開始有資格「挑男人」,而不是等著被男人挑。經過幾段不如意的感情後,阿英遇上了比她小6歲的小楊,她「最後的愛」。但村子裡的人閒言碎語,「有人說他是小白臉,說他運氣好,他就心裡不舒服了。」

同居3個月後,阿英懷孕了,她決定生下這個孩子,但是她對未來充滿了擔憂:「我沒有信心守他一輩子,我對他不放心,自己也沒有安全感。生了孩子,哪還有精力去照顧他,他各方面都很旺盛的,我對前途一點信心都沒有。但這個話題太敏感了,我們也沒有正面提過。」變化來得比預期更快。在她懷孕7個月的時候,小楊離開了,杳無音訊。阿英成了沒有男人的單身母親。鄰居時常當面調侃,也會在背後指指點點,但阿英強悍地維護著自己的尊嚴:「我現在從來不在男人面前低三下四的,用自己的錢花得舒服、自在。」她也承認,是那段包養的經歷改變了她的性格。她對過去是痛恨的,但也深知沒有當時,就沒有現在的自己。

經過幾段不如意的感情後,阿英遇上了比她小6歲的小楊,她「最後的愛」。但村子裡的人閒言碎語,「有人說他是小白臉,說他運氣好,他就心裡不舒服了。」(電影《志明與春嬌》劇照)

【今天不知明天事】

阿芳|26歲|貴州人

阿芳家裡是貴州農村的,19歲來廣州打工,每月能賺400~800元。在被包養之前,她有過一個男朋友阿強,已經開始存錢準備結婚了。沒想到男友背著阿芳加入了盜竊團伙,被判了7年。等了阿強兩年後,阿芳選擇了放棄。一次出去吃宵夜,認識了潮州人阿建。他是一個很小的商人,錢也不多,每個月給阿芳幾百塊的家用,一起過日子,阿芳也攢不下什麼錢。我跟阿芳聊的時候,她就一直在跟我說:「我也不知道我幹嘛要跟這個人,我沒錢沒份的,我就是傻。」

和阿建同居以後,阿芳能不出門就不出門。大部分時間就在家做家務,或看電視。幾乎沒有朋友,也不和鄰居多說幾句話。「這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有時候很怕被別人說……管他說不說,做人不可能十全十美的,生活只要自己過得好,不在乎別人怎麼說。」阿芳不在場的時候,我曾在檔口聽到鄰居們議論:「她肯定是被包的,每天都在家,又不上班」,「她那個男人是潮州人,潮州人不會娶外地人的」。

阿建很明確地跟她說過,不會離婚。他老婆樸實勤勞,照顧孩子、侍奉公婆、還打零工貼補家用。「他看上我是因為我和他老婆長得有點像。」阿芳也想不出,如果離開阿建,自己能幹什麼,「今日不知明日事」 。26歲,她不想回工廠,那裡沒有盼頭,也拼不過小姑娘;想去辦公室工作,但沒有學歷;也不想回老家隨便找個人結婚,在老家,「很多男的沒錢,又打老婆,又沒事做,成天喝酒,喝了酒就又吵又打,這樣過得很沒意思。

「我們那裡有很多人販子,賣女的到江蘇山東去,」阿芳說這話的時候,眼神裡竟然有點希望:「有時候有一種傻想,讓人家把我賣到那些地方去。到了那裡,我對他好,他也對我好。」肖教授後來回去找過阿芳,她已經不在了,據說是回老家嫁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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