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福苑大火.社論|致香港人的信
大埔宏福苑的火光,在我們心中最柔軟的地方,烙下一道無法抹去的印記。百多個家庭痛失至親,兩千戶居民頓失家園,七百萬市民同悲同哀,無語問蒼天。集體創傷之下,空氣中瀰漫着憂傷、焦慮、徬徨、憤慨、無奈等等複雜情緒,是繼2019年修例風波和三年新冠疫情之後,對於如何在這座小島安身立命的又一次巨大衝擊。然而,正因為這不是一次可以迅速清理的事故,我們更需要保持堅毅、相互扶持、共同承擔、追責到底,為這一條漫長的集體療癒之路,給出最堅定的力量,誰也不能缺席。
致前線搜救的英雄:
我們看見了你們奔赴火場,爭分奪秒與「死神」搏鬥、奮力守護居民安全的英勇身影。然而,當大火終被撲熄、當你們卸下裝備,面對的可能是難以啟齒的心理戰場:因反覆接觸他人創傷經驗而產生類似創傷心理和情緒反應的「繼發性創傷」。
即使你們訓練有素,但曾經直面的卻是極端的慘烈。我們深知,在救援領域當中,存在着一種難以撼動的「沉默文化」,習慣將創傷後的情緒困擾標籤為「不夠專業」或「軟弱」,使得很多英雄即使心靈受創也無法開口求助。
你們的堅強無庸置疑,而你們的疲憊同樣值得被珍視。請允許你們的哀傷和痛苦,可以被看見、被接納、被關懷。我們也懇請當局參考國際經驗,為所有參與救援的消防員進行保密性的災後心理篩查,並提供長期心理支援網絡,同時加強關於「創傷知情」的常規培訓。只有你們的心靈也穿上最牢固的「盔甲」,才能繼續成為我們社會最堅實的屏障。
致後方支援的隊伍:
救治傷者的醫護、協助災民的社工、報道災情的記者、搜索調查的警察,以及相關的義工和工作人員,你們站在悲傷的最前沿,貢獻了最溫柔的力量,緩解了受災者的不安,也見證着家破人亡的哀痛和無助,吸收着社會深處的徬徨和失落。
你們用專業的表現,為大家築起一道巨大的「情感緩衝區」,卻也承受和累積了比我們想像中要沉重得多的壓力。我們懇請你們不要忘記關顧自己的情緒,我們也請求你們所在的服務機構能為你們建立可靠的後盾,讓你們也有一個可以喘息、釋放壓力的空間。
還有一眾教師和家長們。兒童和青少年的心理承受能力有限,面對瀰漫全城的低壓和愁緒,我們懇請你們為他們的心靈提供成長空間,引導他們適當地理解這場突如其來的生死教育、輕輕地撥開這份莫名其妙的肅穆恐懼,幫助他們重拾對於世界的信心和希望。
致指揮救災的政府:
火災發生之後,特首李家超迅速召開跨部門會議,統籌全體政策局和各個部門集中資源全力救援,消防、警務、醫護人員隨即不眠不休地投入工作,而由民青局和勞福局協力的災後安撫和善後安置工作也精準到位,不但調動一切社工和社福機構力量提供「一戶一社工」疏導災民情緒和照顧市民所需,而且及時為受影響居民安排短中長期免費住宿直到重建家園,更馬上為他們設立3億元援助基金、統籌社會各界捐款、第一時間發放應急補助金。特別是有了中央政府的關懷和港澳辦等的支持,救災工作進展得更加順利、有底氣。
這種全政府動員的應對和具備同理心的處理,確實在很大程度上紓緩了災民的焦慮和不安,也為號召社會慷慨解囊、守望相助、共同救災提供了堅實的基礎和信任。而這場災難的規模之大,也迫使我們必須跳出既有的程序框架,務必要把數以億計的善款轉化為持久且專業的關懷,以「人性化支援」取代「標準化發放」。只有當援助能夠精準匹配受災者所失去的「非物質資源」,即資源達到高度適配時,才可以有效降低他們的身心壓力。
在肯定政府救援和善後工作的同時,我們也懇請政府明白,災民和市民對於徹查事件、追究責任、檢討不足、杜絕後患的迫切訴求。作為「全球最安全城市」之一,竟然發生如此死亡慘重的火災,人們免不了會追問:維修工程是否存在什麼違規行為?工程業界是否存在有法不依、罔顧人命的操作?監管部門是否存在有權不用、有責不擔的失職?這就需要政府痛定思痛,深刻檢討災難背後是否涉及制度性不足、形式化監督、官僚性腐敗?也因此,我們懇請政府就事件成立由大法官主持的「特別調查委員會」,向市民展現深切反省的勇氣、承諾徹底改革的決心,絕不姑息任何不法份子或失責人員,方能重建社會信任。
致每一位香港市民:
我們都是這場集體創傷的倖存者。或許我們沒有親臨火場,但那份同悲同哀,卻是真實的存在。如果感到難過或失眠,請允許自己暫時遠離那些令人不安的新聞畫面和搜救細節,為自己提供最基本的保護;也請允許自己也有需要放負的時候,就算不好也沒有關係,可以放聲哭,可以深呼吸。面對親友的低落情緒,也請保持耐性、冷靜、有條理的安撫,給予他們穩定的回應,並且提醒他們好好生活,讓他們在生活常規當中尋回錨定的感覺。
無論是政府組織的弔唁儀式,還是大家自發進行的物資捐贈、金錢援助、獻花哀悼,都充分地展現了這座小島的堅強和溫情。讓我們在政府的帶領之下,有序地延續這份資源轉介和情感支持,繼續讓受災居民感受到社會的溫度,不斷增強他們面對困境的信心。
不管這座城市過去經歷何等撕裂,始終無法磨滅我們同舟共濟的奮鬥歷程和守望相助的香港精神。大難當前,我們尤其需要放下成見、團結一致,為受災的居民和破碎的香港,共同織起這道防護網。如果有人利用災難散播虛假信息,抹黑救援工作,甚至藉此挑動社會分化情緒,那無疑是在破壞團結救災的努力,理應受到道德的譴責和法律的懲治。
我們的腳步或許沉重,但我們從未停止前行。讓我們以團結的信念、專業的智慧、精準的支援和最懇切的同理心,攜手走過這段漫長的幽谷。當每一個受傷的靈魂都被好好照護,我們一定能從這場灰燼當中,重新找到屬於香港的光芒。
香港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