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展2022|由電線車說起 電車編年史細數百年演變 | 尋書筆錄

撰文:葉秋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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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電車,人稱叮叮,是港島沿岸一道極其亮麗的風景。來香港遊玩的旅人、在港島生活的市民,無不被這每天行駛如常的雙層車身吸引。每一幕流動的車卡儼如一塊塊流動廣告幕板,在霓虹都市中揮灑著它百年多變的燦爛色彩。以發展史入書,鑄成了一本有如編年史般的電車專書——《由電線車說起:駛過百年的軌跡》(中華書局,2022),是香港電車保育文化學會會長謝耀漢(Joseph Tse),連同身處英國的電車愛好者John Prentice合力為電車於今年所作出的貢獻。港人如果有留意,去年香港電車被列入健力士世界紀錄——現存的「最大的服務中的雙層電車車隊」,為百年電車再添上特殊的意義。
文:葉秋弦 | 原題:線的牽連——香港百年電車專書

從喜愛到狂熱

只要與電車相關的物事,就是吸引Joseph的起點。自從年輕時誤踩了電車的腳鐘,那叮一聲自此叮出了Joseph人生的新篇章。這並非誇大其詞,據書中自序所言:「電車對我來說,已是生命的一部分。1986年第一次搭電車,不經意踩到地板的腳鐘,發出『叮叮』聲響,自此我每次搭電車都會習慣踩一次,就像告訴電車:我上車了!」凡是熱愛的事物,習慣擁抱最大的熱情,這點推動Joseph與John二人合力收集、梳理、排列及以不同方式流傳與電車有關的資訊。有趣的是,這兩位電車愛好者早年並不相識,而John等待至1981年才有機會親身由英國來港首度體驗電車之旅:「儘管香港位處遠東,但仍存有早年英國的風韻——就連路牌這樣微細的東西,也沿用60年代中期已被英國淘汰的版本,尤其是看到在50年代已在英國消失的『知識的火炬』學校路牌,更讓我有種賓至如歸的感覺。」輕輕一筆勾勒出香港電車存在的價值和意義,不全然為了懷舊,在John眼中看到的是文化保育的一面。這誕生於1901年的交通工具,至今在港灣駛過118年,它的未來我們懂得珍惜嗎?

《由電線車說起:駛過百年的軌跡》封面(圖片由葉秋弦提供)

書名:《由電線車說起:駛過百年的軌跡》
作者:謝耀漢、John Prentice
出版:中華書局
出版日期:2022年7月13日

由線開始牽連

作為一部編年史專書,時間線展現了發展時序,清楚看見電車各種在各種時代的演變。《由電線車說起》上篇講述電車百年源流史,首篇即是「由電線車說起」,Joseph堅持以此篇名作為書名,他認為這是追溯源流的意義:其實電車的正確名字應叫作電線車,1902年(即光緒二十七年)的電車公司也喚作Hongkong Tramway Electric Company Limited,譯作香港電線車公司,當年由英國工程顧問Alfred Dickinson & Company在港開展路軌規劃工程,自此開始,沿著港島海岸線,電車軌以分段方式從跑馬地、銅鑼灣一直鋪至筲箕灣,相片述說了當年在中環德輔道中太子大廈外,苦力鋪設電車軌的過程。

早年香港社會華洋分治,電車初期因此劃分為頭等和三等座位,在頭等座位標示「First Class」字樣,並特別裝有風扇,後來為了解決車廂局促問題,電車公司將部分三等電車的頭三排座椅劃分給頭等乘客,以隔板將兩種座位分開,這是單層電車時期的做法。到了後來發展至雙層電車,已是1912年的事,雙層電車經歷不同時期的演變後,漸漸地普及成為港島居民的日常交通工具,繼而發展出如「七姊妹專線」、「愉園和利園專線」等各種路線。如今看來似是在地圖上消失的名字,《由電線車說起》這本書將其一一摘錄下來,在歷史版圖或大或小的,只要是與電車有關,Joseph和John都不願遺漏收集這些點滴。本書的下篇梳理出各種電車發展的重要細節,例如電車路線變化、不同時代電車票、甚至是電車廠、電車廣告或小至電車模型,一一記錄下來。其中電車路線變化,最能呈現出港島沿岸的變遷,書中更以人手繪製路線的方式,記錄昔日路軌演變的痕跡。

一見鍾情的120號

墨綠色車身、木製藤椅、鎢絲燈泡全是電車120號讓人記認的標誌,但原來現時行走於路上的120號,已屬仿古版電車,車身最初由86號部分零件重新建造而成,那為什麼原來的120號要退役呢?事緣早在第一部120號誕生之時,已是1949年的事,屬戰後第五代電車,古老車身在路軌駛過幾十年,也要面臨退役的一天。不過電車公司明白120號之於香港市民的意義和價值,特意將舊電車的下層長櫈和散件廣告舊物再用,令仿古版120號重生,在街頭行駛至今。

每架車身都有其靈魂,編號就是它們的名字。歷史賦予生活中的物事有特殊的時間意義,談舊物談價值不只有斷層敘述,片段無法拼湊富有深度的歷史演變進程。《由電線車說起:駛過百年的軌跡》一書在於重塑歷史之面貌,體驗這種紮根於社會的電車文化如何傳承過百年,陪伴多少代港島人一起老去。值得我們重視街角的風景,不能在消失時才體現。而電車的故事,應該由電線車說起。

電車在文學作品、電影作品不時留下令人難忘的身影。《胭脂扣》裡穿著旗袍的如花回魂尋覓十二少時,她赫然發現最熟悉也只是電車風景。最後,引一段出自小說家潘國靈的〈在街上跳最後一場離別舞〉作結:

跟我乘一程電車好嗎?(當然好,「最熟悉的也只是電車」。(但電車亦也不同了。柚木電車逐漸被淘汰,多換了鋁合金。(可幸車窗仍是可打開的。)如果一天電車也密封,不如將我的嘴巴堵塞吧。(無風不成電車河。叮叮來了。)這一部別上,新式的,有報站系統,擾人清夢。讓我們等一部墨綠電車。(今時今日,無廣告外衣的表皮已不多見。)今天走運了,你看,面前竟駛來了一部120。)也真的別說我懷舊,為何舊東西的肌理比現在的美那麼多?(也確是,無可否認,舊的東西有一種細緻,莊重。這柚木窗框真的太美了。)這木製藤椅也太classic了。)不知何故,這質感,令我想到小時候用的藤書包。
——《離》,潘國靈,頁248-279

明天的明天,我們再去乘一趟電車好嗎?

作者簡介|葉秋弦,香港中文大學中國語言及文學系文學碩士、國立臺灣師範大學國文學系學士。中學時期開始創作及投稿,熱愛文學和閱讀,以散文書寫為主,文章見於《中學生文藝月刊》、《大頭菜文藝月刊》、《香港文學》等,著有《綠皮火車》(2021)。喜歡旅行,喜歡文字,總是做着不合時宜的事,譬如藏書,編書。曾任研究助理、文學雜誌編輯,現任出版社編輯。

(圖片由作者提供,題目為編輯所擬,本文不代表藝文格物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