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白日青春》導演劉國瑞:香港人血液裡一直帶著飄泊的基因

撰文:金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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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2021年上畫的《手捲煙》後,《白日青春》是另一部同樣由新導演執導,以本地少數族裔為題材的電影。馬來西亞導演劉國瑞憑本片於第59屆《金馬獎》大放異彩,一舉拿下最佳新導演及最佳原著劇本獎,擔演男主角的黃秋生亦獲得最佳男主角殊榮。片名中的「白日」和「青春」分別是兩位主角在戲中的名字,來自清朝詩人袁枚的《苔》:「白日不到處,青春恰自來。」象徵著人對更美好生活環境有種本能的嚮往,旺盛的生命力令人有不撓意志,能在困境的環境中生存下來。
文:金寶|圖:高先電影有限公司

一老一少,展開逃亡之旅(《白日青春》劇照,圖片由高先電影有限公司提供)

「莫青春」在戲中另一名稱是哈山,由巴基斯坦籍年青演員林諾飾演,角色隨家人逃難到港,一家人為了獲得合資格移民的身份苦苦掙扎,父親阿默因為和黃秋生飾演的的士司機陳白日發生衝突而死於車禍,因著內疚,秋生協助這個難民男童,在被警察追捕時潛逃,於是兩個年紀相去甚遠,關係錯綜複雜又素未平生的人,就在一個晚上展開了一場奇異的逃亡之旅。

電影雖以本地的難民為題,但導演劉國瑞在當中放進最多的,其實是離鄉別井的人,那種飄泊的心情。「在發展《白日青春》這個故事的時候,我放了很多自己的情感進去。我是馬來西亞華僑,住在馬來西亞的一個小鎮,大部分的年青人都會選擇向外闖,會選擇去吉隆坡或大城市,很多人會選擇去台灣或新加坡,所以我從小到大,流徙、飄泊和離別就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至劉國瑞長大,他選擇了來港升學。「來之前對香港零印象,不會廣東話,最初的半年,或說是到現在還是有不習慣的地方,因為香港人的想法和節奏很不同。」在這裡沒有親戚和朋友,關於移居,最深刻的感受是無助和孤獨,都被放進日後的作品裡。「那種孤獨有時是,比如說不在父母的身邊,會對家人牽掛,或是覺得自己沒有盡子女的責任。年紀大了,會意識到老人家身體開始不好,那種孤獨不安,和遠離了家人一定有關係。」這番說話,大約說出了近年不少移民港人的心聲。

導演劉國瑞照片(圖片由高先電影有限公司提供)

劉國瑞喜歡看邊緣族群,那種「兩面不是人」的處境所引發的故事,難民是其中一種邊緣族。「在香港,是否符合難民資格要經政府的審核,要獲批了難民資格才會轉交到聯合國的難民處,再申請移居第三國家,但香港獲得難民資格的機率很低,少於1%,大部分的人都會被遣返。我認識一個來自埃及的家庭,因受到迫害,一家四口來到香港,在香港已經生活超過十年,在這裡再有兩名子女出生,他們明明已獲得難民資格,但聯合國卻不受理,令他們無法離開,留在香港亦沒有一個合理身份生活。」前無去路,只有漫無目的的等待。「他們沒有社會福利,政府的津貼無法養活一家六口;心理上,父親承受很大的壓力,因為當初由他選擇帶家人來港,他很不安,對未來沒有方向,因為不知在等待甚麼。」

多年來走不出喪妻陰霾,陳白日與兒子關係疏離(《白日青春》劇照,圖片由高先電影有限公司提供)

陳白日這個角色,五、六十年代和妻子由大陸游水偷渡來港,太太途中溺水,只剩陳白日上岸,令他一生鬱鬱寡歡,亦和兒子關係疏離,曾經夢想過彼岸會是樂土,但沒有了家人在身邊,還是沒有幸福。「人總是嚮往美好的生活,這是本能反應,好像太陽花會向著太陽,候鳥會遷徙,百多年前人移居到想去的地方生活是很自然的事,但現代社會的框架,人的流動性會被國境限制。我不是在挑戰社會制度,但我們要意識到,隨著本能,人就是這樣不斷地遷徙,而很多發生在遷徙家庭身上的悲劇,是因為我們有很多社會框架,令到很多這樣不幸的事發生。」

由巴勒斯坦小孩林諾演出的哈山,是一名素人演員(《白日青春》劇照,圖片由高先電影有限公司提供)

由難民引伸到香港的目前,劉國瑞認為香港人的血液裡一直帶著飄泊的基因,但在過去數十年,這種基因已進入休眠狀況,到近年才再被激活。「有很多人早年由國內逃難到香港,他們的下一代在香港出世,像我這樣八十或九十後的一代,不知道飄泊是甚麼,他們視這裡為家,紮根在這裡。我來港時大約是08年,當時香港的向心力和社會氣氛都很好,大家會想辦法建設香港。在這裡生活了十幾年,看著我這代的香港人慢慢改變,由非常樂觀,視這片土地為永久生活之地,到現在感到失望想離開,愈來愈接近我在馬來西亞感受到的一些華人想離開的情緒,這種想去尋找更好生活既意欲,近幾年在香港開始浮現,和我在香港生活的心境較接近,或是將這種飄泊的心情放到香港今日的環境去說故事,本地觀眾能明白更多。」

黃秋生以精湛演技,勇奪金馬影帝及金像獎最佳男演員提名(《白日青春》劇照,圖片由高先電影有限公司提供)

雖然《白日青春》是劉國瑞的第一部長片,但他很清楚自己想在電影中呈現的效果:「我係一個靜態的人,沒有很強的表達慾,我只是觀察到一些東西,呈現給觀眾看,讓觀眾在當中找到自己的故事,看一件事應該有很多不同的面向。」因此《白日青春》有一個開放的結局,由異地來的哈山和陳白日,在香港短暫相遇,電影完結於奔向未來那未知的一刻,留下空間讓觀眾解讀劉國瑞放了進電影的個人經歷,以及作為一個外地人,生活在香港多年後的一些觀察。

(標題為編輯所擬,圖片由高先電影有限公司提供,本文不代表藝文格物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