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編劇實錄|創作自由是天方夜譚 李敏無奈:寫個劇本喊5次!

撰文:葉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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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冠肺炎肆虐,除了工作,香港人的生活像是停擺了那樣,沒有休閒、沒有娛樂,連在戲院看部電影似乎都變成了奢侈。第三波疫情來勢洶洶,戲院自7月15日起第二度停業,至8月28日才再度重開,連計3月至5月的第一次停業,戲院今年有逾三個月時間維持真空狀態,戲院欠租的新聞屢見不鮮,業界苦不堪言。在戲院看電影孕育了不少人的電影夢,這天我們跟三位編劇李敏、陳詠燊、任俠聊天,談起他們的入行經歷原來各有不同;入行後發現這職業與理想也大不同:待遇差、創作空間被限制,若希望堅持理想,除了轉行,是不是只有一條路徑可以選擇?
撰文:葉詩
影片:岑卓熹、郭晉傑、羅子揚
剪接:黎家浩、郭晉傑
攝影:陳順禎

(左起)任俠、李敏、陳詠燊入行當編劇的經歷各有不同。(陳順禎攝)

學院派的順理成章 做了5年月薪編劇

說起陳詠燊(Sunny)這個名字,近年大眾都會將他跟《逆流大叔》掛鈎只因這是他第一部兼任導演的作品,而他本人是演藝學院(APA)電影電視學院編劇出身,2000年寫畢業劇本被馬偉豪導演相中加入其公司,01年剛畢業就寫了第一個電影劇本《百分百感覺2》:「做了五年、一年開三、四部戲,寫了14個電影劇本,是當年少數的月薪編劇,有穩定的收入去安心寫作。」經歷了那幾年日以繼夜、不眠不休的日子,2006年卻突然迎來空窗期:「當時電影公司北上發展,香港電影有點真空,我剛結婚又不想離開香港,便漸漸淡出了電影圈。」回憶起當年的暫別,Sunny仍語帶可惜:「真的是不能餬口我才離開,始終都要食飯。」

說身體上流着電影的血好像有點矯情,但有些事的確經歷過就無法回頭:「做電影會上癮,除了電影以外發現自己不太會做其他的事。」心裏想還想,說到回歸電影圈,有了家室的Sunny還是得首先考慮生計問題:「去到某年紀不敢貿然憑膽量回到電影圈,太飄泊了,等於靠股市去生存;也不能全職做編劇,要有穩定收入才有保障。」於是2014年Sunny去到知專設計學院教書:「算是半個人回到電影圈,同時又幫人寫劇本。」

《一代宗師》中有一句台詞:「世間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別重逢;所有的離別都是再會有期。 」陳詠燊在訪問中也說:「做電影會上癮,所以我用盡千方百計想回去(電影圈),始終電影才是屬於我的舞台。」(陳順禎攝)

編劇當副業做足25年 李敏:心要很強大才可以做這麼久

李敏(Erica)90年代誤打誤撞步入了這個圈子,那是香港電影的黃金盛世,她直言編劇工作屬玩票性質:「我以前是唱歌的,有個女子組合叫『夢劇院』(與劉文娟合組),那時候寫青年新報慢慢喜歡上寫作,散文、短篇故事、小說,然後認識了一些電影朋友問有沒有興趣寫劇本;一個導演介紹一個導演,早期和泰迪羅賓合作寫一個音樂故事,然後認識了谷德昭,他找我寫《呆佬拜壽》(1995);然後又認識了周星馳。」

編劇對她而言只是副業,因為薪酬水平也只能視之為副業:「一直以來很多編劇都是撈很多瓣,可能因為不夠餬口,普遍來說編劇會兼任DJ或演員。」最終,這個副業由1995年的《香江花月夜》起計算,堅持了足足25年,但一路走來一點也不易:「剛入行時真的很辛苦,有太多不確定性,每一次交稿都有害怕別人不喜歡的心理壓力,心要很強大才可以做這麼久編劇!」

李敏可說是編劇界的前輩:「我已經寫了二十多部戲,和數十個導演合作過,每一個的性格都不同;《喜劇之王》算是作為編劇的里程碑。」(陳順禎攝)

做編劇就要捱窮 月薪只得三千元

跟陳詠燊同樣畢業於香港演藝學院電影電視系,任俠主修的是導演,順理成章一畢業入行就是跟導演組做場記,經過深思熟慮決定循創作的路朝導演進發。下定決心後,任俠花了半年時間持續去快餐店寫故事大綱,有如半個「麥難民」:「沒有任何收入!始終不能貿然跑上電影公司說:『我要做編劇,你請我吧!』」耕耘過後還是會有收穫:「我變成了兩間公司的助理編劇,但沒有任何一間提出要全職請我,皆因他們想節省成本;收入完全不穩定!月薪大概三千元,在香港一個月三千元可算是地底泥,唯有接一些短篇劇本的翻譯工作、文書工作去維持生活,一定要有取捨、捱下窮!」

任俠的經歷告訴我們實現夢想的過程總是要經歷很多磨難。(陳順禎攝)

創作自由是天方夜譚

不要以為入行就已經取得了電影圈的入場券,正正因為入了行,才親身體會到做編劇的辛酸,亦感受到理想與現實的差異。當大眾理所當然地以為編劇可以主導故事的走向、人物的性格、寫出心中所想,李敏以一個苦笑回答:「香港編劇很多時都是委任制,即是幫人做嫁衣裳。」任俠補充作為編劇其實沒有太多自主性:「由老闆提供他想拍的故事,或是投資者想開發的題材,其實都是命題作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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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作「受欺負」:上面叫我寫的與我的世界觀不吻合

李敏憶起過去「受欺負」的經歷,語氣中還帶點不忿:「舊時出現了不少一將功成萬骨枯的導演,跟他合作某程度上也知道要放下很大的尊嚴。」她說寫劇本激氣激到喊已經是家常便飯:「監製和導演各執一詞,我不知道該聽誰的話。」作為編劇最難的還是寫一些與自己價值觀不符的情節:「腦閉塞並不是因為沒有想寫的,而是上面叫我寫的與我的世界觀不吻合,試過寫一個劇本哭了五次,因為我實在想不明白為什麼劇情會這樣發生。」最後不斷安慰自己突破心理關口,然後忍氣吞聲寫下去。

若要尋求一個出口,希望保住自己最初的創作意念之餘,又不想離開熱愛的電影圈,那麼幾乎只有一條道路可以選擇,就是做編劇寫故事的同時,也兼任導演,這樣才能確保整個故事在過程中不會變得面目全非,而兩職兼任的情況近年亦漸趨流行,今年討論度極高的三部本土電影《叔叔》、《金都》、《幻愛》導演與編劇之職都是各自由一人兼任,而受訪編劇李敏、陳詠燊、任俠亦已先後向導演之路進發。李敏語帶無奈地說:「成為了導演後的確有更多人理你、聽你說話。」但這樣的「常態」對行業生態而言又是健康的嗎?李敏續言:「香港電影圈現在是困難的時候,一個不受尊重的崗位是留不到人才的,而編劇缺乏人才又會影響港產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