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米汽車在內地年輕族群之間有著龐大而黏性很高的「米粉」社群。自2023年底小米SU7發佈至今，小米汽車的業績增長勢頭強勁，但這高調營銷的背後，是消費者維權事件頻發。面對合同糾紛，小米汽車拆分股權結構和主體，多次利用「管轄權異議」和車主糾纏。新華社痛批「踩了紅線」，眾多消費者直呼：「這麼亂，我到底該告誰？」

內地首例關於小米汽車「未交車催收尾款案」的勝訴判決，讓消費者們稱「面對小米汽車的多主體運營，看到了維權的希望」。本文將通過司法判例、法律依據和企業回應，還原小米汽車的責任版圖，解析消費者維權為什麼這麼難？告誰能挽回損失。

本文為《香港01》「小米汽車發布2年經歷的輿論過山車」專題第三篇。

第一篇：從超越Tesla到兩宗致命車禍　小米汽車兩年三重危機　誰還在買單

第二篇：文字遊戲被批惹官非　從營銷神話走向輿論風暴中心　小米怎麽了？

內媒《第一財經》報道，據天眼查數據不完全統計，小米在烏魯木齊、寧波、天津等超過15個地市均與消費者有「買賣合同糾紛」的司法案件。然而，車主們發現維權的難點在於：購買小米汽車時，究竟在與哪家公司發生交易關係？當權益受損時，為何總是卡在「該告誰」「在哪裏告」的門檻上？

首次勝訴：一紙判決揭露小米汽車的交易主體

今年11月，海南海口美蘭區人民法院判決「小米汽車未交車催收尾款案」。車主李女士（化名）於2024年7月通過小米汽車APP預訂SU7 Max並支付5000元（人民幣，下同）定金，收款方為小米景明科技有限公司。雙方協商約定訂單有效期360天，李女士可隨時申請排產，但此後小米海口公司未經通知主動排產，並要求其7日內支付全款，否則沒收定金 。

法院經審理認定，小米海口公司要求消費者未驗車即付尾款的格式條款「不公平、不合理」，應屬無效。同時，公司違反雙方補充約定主動排產構成違約，判決小米海口公司雙倍返還定金1萬元，小米景明科技有限公司承擔連帶責任 。

在這宗案件之前，小米汽車因「承諾8月交付首批新車，消費者付定金後，交付時間改為『31-34周後交付』」被242位車主告上法庭。小米SU7 Ultra又因碳纖維前艙蓋有「風道導流」功能被消費者爆出作假，多花費4.2萬元的300餘名車主發起了集體維權。在法庭上，消費者們控訴：因為信任雷軍，看到他發佈的微博才放心購入了小米汽車，沒有想到宣傳是假的。對此，小米法務以一句「雷軍不懂汽車結構」一筆帶過，試圖撇清責任。

車主出示的購車協議顯示，簽約方、宣傳推廣、技術參數背後的公司都不同。面對車主們對「交易主體不明」難以起訴的困惑，內媒《光明網》則指出，海南勝訴案的該判決或許可以給消費者維權提供重要的司法參考：判決書中首次明確了小米汽車交易中的核心主體及責任關係，確認了「收款方+區域執行方」的連帶責任，打破了小米汽車多主體運營帶來的責任推諉空間。

責任地圖：小米汽車的4層運營架構和責任劃分

要解答「跟誰交易」的問題，必須先拆解小米汽車的多主體運營架構。據內媒《第一財經》報道，小米汽車的業務鏈條由四大核心主體構成，形成了「生產-銷售-品牌-區域執行」的四層架構，各主體職責不同，責任邊界也存在明顯區分。

核心生產方：小米汽車科技有限公司

小米汽車科技有限公司為雷軍控股子公司，持有獨立造車資質，承擔研發設計、生產製造的核心職責。

簡單來說，小米SU7全系列車型的車身結構、核心部件、智駕系統等均由該公司主導研發，若出現車身安全、核心技術故障等質量問題，該公司應承擔首要責任。在「挖孔機蓋」爭議中，車主質疑的空氣動力學設計、散熱功能等，均屬於該公司的技術研發和生產製造範疇 。

銷售服務總平台：小米景明科技有限公司

小米景明科技有限公司負責與消費者簽訂購車合同、收取定金及尾款、統籌銷售渠道、安排車輛交付，並提供官方售後服務。無論是李女士案中的定金收取，還是「挖孔機蓋」爭議中的訂單處理，均由該公司或其區域分公司負責執行。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消費者權益保護法》，銷售者對商品質量問題承擔先行賠償責任，這也是李女士案中該公司需承擔連帶責任的原因所在。

品牌與資源支持者：小米科技有限責任公司

雷軍對小米科技有限責任公司控股77.8%，該公司不直接參與造車、賣車，而是通過品牌授權、資源支持等方式參與汽車業務。雷軍在發佈會、微博等平台的產品宣傳，集團官網的推廣內容，均以該公司名義進行。

為什麼在海口李女士案中小米法務能將雷軍割席呢？那是因為涉案的合同主體是小米海口公司（區域執行方）和小米景明科技（收款方），均有獨立法人，與雷軍個人無合同關係。《民法典》規定，公司行為的法律後果由法人獨立承擔，創始人個人原則上不連帶。不過，內媒《第一財經》指出，若存在虛假宣傳等問題，品牌授權方不能免除相應責任。在「挖孔機蓋」爭議中，雷軍曾發佈的「內部結構改動、支持輪轂散熱」等表述，成為車主主張虛假宣傳的重要依據 。

區域執行方：各地小米景明科技分公司

各地的小米景明科技分公司，是當地消費者的直接對接方，負責線下簽約、車輛交付、區域售後網點運營等具體事務。這類主體作為小米景明科技有限公司的分支機構，其經營行為的法律責任由總公司承擔，但在實際維權中，消費者可直接起訴區域分公司，降低維權的地理成本。李女士案中的小米海口公司即屬此類主體，法院最終判決其承擔主要賠償責任 。

雖然小米集團在公開渠道強調，這種多主體架構是為了「優化業務分工、提升運營效率」，且各主體間有明確的責任劃分，不會導致責任真空。但在消費者看來，這種複雜的架構設計反而製造了維權障礙，使得「找對責任方」成為難題。

維權卡點：為什麼不知道「該告誰？」和「在哪告？」

在理清楚小米汽車的責任地圖後，消費者仍面臨兩大難題：該告誰？在哪裏告？

卡點一：多主體責任交叉　「告誰」成選擇難題

小米汽車的四層架構看似職責明確，但在實際糾紛中，責任邊界往往變得糢糊。以「挖孔機蓋」爭議為例，車主質疑的宣傳內容來自小米集團品牌方，而產品設計生產屬於小米汽車科技有限公司，訂單交易和售後處理則由小米景明科技有限公司負責。當消費者發起投訴時，品牌方稱「不負責具體交易」，生產方稱「宣傳不屬於技術承諾」，銷售方則以「按合同約定執行」為由推諉，形成「誰都有關係，誰都不負責」的局面 。

北京盈科（重慶）律師事務所高級合夥人趙明舉曾在回應內媒時表示，這種模式是部份企業規避責任的常用手段。雖然2025年最高法公司法司法解釋（徵求意見稿）明確，若關聯公司存在財產混同、業務操縱等情形，法院可「刺破公司面紗」要求連帶責任，但消費者需承擔相應舉證責任，難度極大。

小米汽車回應稱，公司已建立明確投訴處理流程，消費者可通過400熱線或APP專屬服務群反饋問題，無需自行區分責任主體，公司內部會自動分流至對應部門處理。但300餘名維權車主反映，多次聯繫客服後仍未得到滿意答覆，部份車主向市場監管部門投訴後，因「無法認定責任主體」而不予立案 。

卡點二：「管轄區異議」設限　「在哪告」陷入管轄困境

除了責任主體不明，管轄法院的確定也成為消費者維權的另一大障礙。小米以「管轄區異議」為由，疑在拖延消費者的訴訟。

「管轄區異議」是指「當事人向受訴法院提出該院對案件無管轄權的主張」。小米以「宣傳主體在北京」、「侵權行為地在北京」為由，要求將案件移送至北京法院審理。等到了北京，又會說「售出車輛在南京」，對於車主而言，這就意味着被拖延，需要額外付出數月時間、往返奔波與律師費用。

内媒曾曝光小米汽車購車協議，發現其中約定「因本協議引起的爭議，應向乙方（銷售方）住所地有管轄權的法院提起訴訟」。對此，小米汽車解釋稱，該約定符合《民事訴訟法》相關規定，且銷售方住所地與消費者所在地往往距離不遠，不會過度增加維權成本。但實際上，若消費者所在地與銷售方住所地跨省，不僅會產生高額的交通、住宿費用，還可能面臨地方保護主義等潛在問題。

滬上律師事務所的合夥人朱雷（化名）向內媒《第一財經》表示，在車輛交付、合同簽約、定金支付等不同階段，維權者要起訴的主體均不一樣。合同糾紛起訴合同相對方；已交付車輛就起訴當地小米景明公司；已負定金但未交付車輛，起訴北京景明科技公司。「管轄區異議」只會影響訴訟期，不會改變實體判決結果，只是消費者會多等一段時間。

小米立場：分層應對與維權機制建設

面對不斷升溫的維權爭議，小米汽車陸續發佈回應聲明，並推出相應的處理方案和機制建設措施，試圖化解車主的不滿。

對於「挖孔機蓋」爭議，小米汽車在5月發佈聲明，承認此前信息表達「不夠清晰」並致歉，同時推出兩項解決方案：未交付訂單提供限時改配服務，可改回鋁製前艙蓋；已提車或鎖單用戶贈送2萬積分作為補償。對於消費者提出的退定金要求，小米方面則表示，訂單取消流程可協商辦，但根據購車協議，定金不退還，除非證明公司存在根本性違約。而針對庭審中出現的「雷軍微博不算數」等爭議，小米汽車副總裁李肖爽否認曾發表「退訂會導致小米汽車崩塌」等言論，強調公司始終尊重消費者權益和司法判決。

在責任主體問題上，小米汽車明確表示，小米景明科技有限公司是唯一合法的銷售主體，所有購車合同均由其或分支機構簽訂，相關爭議應與該公司協商或通過法律途徑解決。對於連帶責任問題，小米方面援引《公司法》相關規定，稱各公司均為獨立法人，獨立承擔民事責任。李女士案的連帶責任判決是基於具體合同約定，並非普遍適用規則。針對海南李女士案，小米公司稱「不服一審判決，對公司影響極大，已上訴」。

在投訴處理機制方面，小米汽車介紹，公司已設立服務熱線和專屬服務群，為客戶提供時實在線服務，及時提供具體處理方案。

對於購車協議中的管轄條款，小米汽車表示，未來將根據《消費者權益保護法實施條例》要求，結合消費者意見對格式條款進行優化，適當放寬管轄法院選擇範圍，降低消費者維權成本。

對於小米汽車的銷售模式和消費者之間的「恩怨」，央視也曾發聲。以「未驗車先催全款」的海口李女士案為例，11月26日，《新華社》點名批評小米汽車：稱小米汽車創新的銷售模式，讓消費者承擔了未知的風險，是車企單方面規避責任和謀取私利的表現。強調車企必須將消費者權益置於首位，公平交易紅線決不能突破！

據「企查查」公開的數據顯示，在多地法院已受理的小米汽車相關案件立案信息中，小米汽車的多家公司常被列為共同被告，消費者會進一步結合購車合同、糾紛類型進一步鎖定具體公司。

說到底，小米汽車的消費者想要維權，第一個主體應該訴訟「小米汽車科技有限公司」，作為核心的生產方，拿到了獨立的造車資質，就應該對車身核心部件的質量問題負責，即第一責任方。第二主體是「小米景明科技有限公司」，作為全國的銷售服務總平台，統籌所有銷售渠道，提供官方售後服務，遇到售後推諉、提車延遲等問題就可以找它。第三主體是「小米科技有限責任公司」，它授權「小米品牌」，提供資金支持，只要涉及到「品牌虛假宣傳」就和它有關。第四主體是「各地區小米景明科技有限公司」，消費者可以減少地理空間上的溝通成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