潤日|日語培訓機構疑成「假留學生」溫床 業者:3分1有中國資本

撰文:nippo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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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着在日外國人數量激增,日語教育需求持續高漲。然而作為承接這一需求的核心力量,日語培訓機構卻被指存在接收「假留學生」、教學品質不高等問題。對此,日本政府推出政策強化機構認定標準,推行日語教師國家資格考試,但對於日語培訓機構來說,其最大的問題在於經營基礎不穩定。

文:姬田小夏(亞洲商業論壇主辦人,著有《Inbound入境旅遊觀光的陷阱》、《孟加拉國的成長企業》、《後疫情時代與中國的世界觀》等)

日語培訓機構認定新規

據日本出入國在留管理廳資料,截至2024年底,在日外國留學生已達40萬人。前任岸田文雄內閣曾在2023年3月提出,力爭在接下來的10年之內使留學生人數達到40萬人。結果兩年不到,這個目標就已經實現了。這數字中也包括那些考進日本的大學院校或專門學校上學,進而入職日本公司為目標的在日語培訓機構就讀的留學生。目前,經日本法務省認定的日語培訓機構(即「告示校」)約有870所,是10年前的兩倍多。

據日本出入國在留管理廳資料,截至2024年底,在日外國留學生已達40萬人。(示意圖,emil-karlsson/unsplash)

另一方面,長期以來有聲音指出,以學日語之名卻行打工之實的「假留學生」不在少數。事實上,不少日語培訓機構多次出現學籍管理鬆懈、入學審查不嚴謹等情況。日本文部科學省也在其官網上警示稱:

(部分機構)存在『日語執教人員不具備足夠的知識與技能』『在硬體設施不充足的情況下超額招生』等亂象。

為解決這個問題,2024年4月,《日語教育機構認定法》實施。自此,文部科學省取代文化廳,成為日語教育培訓機構的主管部門,並承擔此前由法務省負責的認定審查工作。審查項目進一步細化,包括:根據就業或升學導向等學習需求的課程編織,配備所需教職人員、硬體設施,具備機構運營的財務基礎,招生時支付給協力廠商的仲介費用合理,以及辦學者需有對日語教育的知識且具備相應的經營知識和社會信譽等。

現有「告示校」須在2029年3月底前完成資質重審,否則將被取消招收留學生的資格。截至2025年3月底,已有120所機構(包括新設機構)申請,其中41所已獲得認定。

與此同時,日語教師若想在認定校工作,就必須取得新設的「註冊日語教師」國家資格。此前,日語教師資格不屬於日本國家職業資格。若想當日語教師,須滿足以下任意一項即可任教,或完成「日語教師培訓講座」(要求具有四年制大學以上學歷),或通過「日語教育能力檢定考試」,或在大學期間修習過日語教育課程。在2024年11月首次實施的註冊日語教師資格考試中,約1.8萬人參加了考試,其中1.1萬人合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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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府主導的擴招政策

日本首個留學生政策是1983年時任首相中曾根康弘提出的「10萬留學生計劃」。當時在日留學生僅約1萬人。該計劃旨在透過增加「親日派」「知日派」,為開發中國家培養人才作貢獻,同時提升日本在國際社會的存在感。

日本政府簡化了簽證發放手續,透過放寬打工限制、推進日語教育等舉措積極吸引自費留學生。這導致接收以工作為目的的留學生的營利性日語培訓機構氾濫。這一亂象的背後是泡沫經濟時期日本社會勞動力不足,人才需求大。「假留學生」就是從這一時期開始增多的。

進入20世紀90年代,日本政府引入日語培訓機構認定制度,並從嚴審查留學簽證。一輪措施推出,入學人數驟減,部份學校被迫關停。2003年,「10萬留學生計劃」啟動20年之際,在日外國留學生總數達到了10萬人。其中,中國籍留學生約7萬人。時至今日,中國始終是日本最大的留學生來源國。

2008年,日本政府在低生育率、老齡化加劇的背景下,為接受更多優秀人才,制定了「30萬留學生計劃」,日語培訓機構的數量隨之再度成長。留學簽證發放標準放寬,以工作為目的的「假留學生」問題再次引發關注。

中國資本入場

為保障穩定、持續的學習環境,自20世紀90年代起,日語培訓機構的認定條件之一是原則上校址與校舍須為自有而非租賃。

這項規定推出之後,有的機構經營者退出了日語培訓行業。一名熟悉當時情況的前日語培訓機構管理人士說:

這一局面引發了中國資本收購潮。『自有』對機構經營者而言是一個沉重的負擔,相反,對擅長不動產投資的中國資本而言是一個可期的商機。

隨着採訪的深入,筆者確實也發現日本國內日語培訓機構中不乏中國資本、韓國資本等的參與。有些機構的經營者本身就是在「10萬留學生計劃」初期以留學生身份來到日本的中國人和韓國人。日本培訓行業裡中國資本引人注目的一個原因或許在於中國留學生數量最多。

也有業內人士認為,近年來出現了留學生來源國多元化、中國留學生希望獲取高學歷等趨勢變化,愈來愈多日語培訓機構無法適應新的市場需求,由此「催生中國資本新一輪收購潮」。由於日本法務省不掌握有外資參與的學校數量,因此有中國資本參與的機構精確數量不得而知。上述的前日語培訓機構管理人員稱:

我們推測,『告示校』中近3分之1有中國資本參與其中。

經營日語培訓機構的另一個障礙是仲介費。一名外籍人才顧問稱:「自東日本大地震及其次年為抗議日本政府對釣魚臺國有化的示威遊行發生以來,出現了中國留學生招生難的局面,仲介費超過了學費的20%。」

日語培訓機構招生通常依賴於與生源國教育機構合作或經生源國仲介機構介紹。若是後者,那麼機構經營在很大程度上受制於仲介費支出。而且,為獲取優秀生源,機構還得派相關人士實地考察或駐紮在當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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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年從事日語教育的大東文化大學名譽教授田中寬老師在回顧招生困境時說:「(包括大東文化大學在內)日本部份大學為吸引留學生,曾在海外城市設立招生辦事處並派日本員工常駐。由於投入產出不成比例,似乎多數大學已經放棄了這條路徑。這麼做收效並不理想。」

透過引入外資,日語培訓機構能夠充分利用外資在生源地的人脈資源,與仲介機構之間的語言壁壘也不復存在,再無派駐員工之需,從而削減了招生經費。

日語教師受冷遇

日語教師被認為是一份難以餬口的工作。筆者走訪了東京一所以良心教育聞名的日語培訓機構,看到那裡的教師們整天忙於教學與教務,事無巨細:管理學生出勤,敦促學生端正上課態度,佈置作業以確認學生理解程度,等等。他們覺得自己的工作很有意義,但低廉的課時費也在他們心中埋下了不滿和不安的種子。

相比之下,東京都內某中資日語培訓機構的教師坦言:

課時費比日資學校高,還不需要提交教案等,負擔較輕。

儘管他們對教學體系和校舍衛生環境等方面有所擔憂,但「對細節問題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據筆者調查,東京都日語培訓機構付給教師的課時費行情約為1800日圓(約合92港元),而中資機構可達2000至3000日圓(約合102至153港元)。

森山大道先生曾就職於中國大型貿易公司,熟悉日中企業文化。他對日語教育行業頗有興趣,指出:

日語培訓機構的經營越是認真細緻,成本就越高。部分中資機構正是因為大膽地省略了這些環節,才得以在業界生存下來的。

然而,效率優先難免引人擔憂,這樣做可能導致機構對學生多元化的需求指導不周,日常隨訪不細。

扭曲的日語教育

至今為止,日本政府推行留學生擴招政策,而作為接收主力,日語培訓機構的發展始終滯後。能否杜絕「假留學生」、實現提高教育品質,關鍵要看在《日語教育機構認定法》之下有多少不良機構被淘汰。

僅此還不夠。日本文部科學省已將全職教師的配備標準從「每60名學生配1名教師」提升至「每40名學生配1名教師」。隨着在日外國人增加,日語教師需求成長,留住人才必須依靠穩定的僱用關係和良好的薪酬待遇。目前,日語培訓機構教師大部份均為兼職,即便取得國家資格,若待遇仍維持現狀,年輕的人才終將難以長留。

有觀點認為教師薪酬低是機構方為減少仲介費等招生成本造成的經營壓力而壓低人力成本所致。《日語教育機構認定法》雖規定仲介費應合理,但未給出明確標準。

日本政府儘管提出了留學生擴招目標,卻始終未將日語培訓機構納入補助範圍。機構經營僅靠學費難以為繼,在很大程度上還受制於仲介費成本、疫情等突發事件的衝擊。

日本文部科學省正努力構建相關機制,鼓勵民間公司、地方政府、大學院校等向認定校進行教育投資。透過與企業、地方政府合作,讓日語培訓機構脆弱的經營基礎變強變穩,進而改善教師待遇。產業界自身則透過「就業培訓」「特定技能」等外籍人才制度,應對人手不足問題。唯有建成這樣的環境,才能有助於培養出知日派與外籍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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