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4日是本年美國的投票日。由於沒有總統選舉，也沒有國會選舉，投票日比起去年大年又或者是來年的中期選舉，將會顯得相當冷淡。不過，全國上下的各級投票是特朗普（Donald Trump）執政大半年之後的第一次民情實測，依然有重要參考價值。

紐約市長選舉：民主黨左翼新星

最多人關注的，當然是紐約市長選舉。紐約一市的GDP接近1.3萬億美元，比瑞士、荷蘭還要高。如果把哈德遜河以西的新澤西州紐華克（Newark）一帶也算進紐約大都會區的話，其GDP高達2.3萬美元，比加拿大還要多。

這樣一個經濟重鎮的選舉，本年還有來自政治組織「美國民主社會主義者」（DSA）的34歲穆斯林民主黨候選人曼達尼（Zohran Mamdani）這個「政治新星」。 雖然他不算是第一個社會主義者市長（1989年當選的首位黑人市長才是），但若然當選，曼達尼卻將是首位以民主社會主義作為其政治旗號的市長。同時，他亦會成為超過一個世紀以來最年輕的紐約市長、首位穆斯林市長，以及首位南亞裔市長（他在烏干達出生，父母皆屬是印度裔）。

曼達尼本來只是個紐約州眾議院議員，但其出色的社交媒體操作、明確的左翼政治主張，卻讓他迅速在民主黨初選內跑出。他對以色列作為猶太民族國家的批評和對巴勒斯坦的支持，以至他凍結租金、免費巴士、市營超市、30元最低工資之類等進步派政見，也讓他變成了民主黨部份人眼中的「民主黨未來」，以及共和黨將整個民主黨都打為「左膠」的攻擊對象。

特朗普就一直攻擊曼達尼是個「共產主義者」，威脅若然他當選紐約市長，聯邦政府將會扣起其對紐約市的資助（按：該市預算有超過70億美元來自聯邦政府，相當於總額的超過6%）。此前特朗普早就叫停了擴充和更新連接紐華克和紐約市的隧道等交通基建項目。

到投票日前一天，特朗普更公開呼籲共和黨人不要把選票投給必敗的共和黨市長候選人Curtis Sliwa，而應該把含淚把選票投給長期在民調上落後曼達尼雙位數字的前紐約州州長科莫（Andrew Cuomo）。

科莫2021年因性侵風波下台，如今以紐約政治世家傳人兼政壇老手的身份重新投入紐約市政治，在初選出奇敗地於曼達尼之手後，決定以獨立候選人身份參戰，似乎是希望取得紐約華爾街中人和共和黨人的支持反勝。

科莫主要攻擊曼達尼缺乏經驗（後者在參選爆紅之前最多只管理過一個5人團隊，但紐約市政府屬下則有30萬人），有時甚至隱晦地以曼達尼的穆斯林背景作抹黑（科莫曾反問人們能否想像如果再有一次9-11，曼達尼卻是市長；其團隊亦曾發布極具種族主義色彩的攻擊廣告）。

如今，科莫得到特朗普背書之後，他也坦言這場選舉的結果將由共和黨人決定。

在大多數民調中，曼達尼領先科莫雙位數字，但在選舉前幾天進行的AtlasIntel民調卻顯示曼達尼領袖幅度只剩下單位數字。Curtis Sliwa支持度一直有10至20％左右。如果部份共和黨人真的聽從特朗普的呼籲而改投科莫，後者確實並非沒有反勝的可能。

因此，不少分析都認為這場紐約市其實是曼達尼和特朗普之爭。投票前，有特朗普為曼達尼的最大對手背書；投票之後，若然曼達尼當選，特朗普在聯邦經費和非法移民執法的問題上也將會繼續與曼達尼纏鬥下去。

特朗普「輸經濟」？

最值得特朗普擔心的，可能是曼達尼所代表的政治路線，隨着其勝選，會為民主黨點明一條對抗特朗普的新路。

根據曼達尼自己的說法，他的政治啟蒙來自2016年左翼參議員桑德斯（Bernie Sanders）的總統選舉工程。去年賀錦麗敗於特朗普之手後，民主黨一直處於一盤散沙的狀態，沒有明確的領導人物，也沒有明確的政治方向。一些人認為民主黨應該走溫和路線，拒絕進步派思想；而像桑德斯和紐約州國會眾議員AOC（奧卡西奧科爾特斯Alexandria Ocasio-Cortez）等左翼代表則認為民主黨應該旗幟鮮明的擁抱民粹左翼經濟政策。

曼達尼以其「民主社會主義者」身份、其明確支持巴勒斯坦的立場，若能在作為全球第二大猶太社區的紐約市中勝選，無疑會為民主黨內左翼打下一支強心針。

擁抱民粹左翼的經濟主張作為民主黨的出路，並不是什麼新的提議。可是，如今時機似到。

由於特朗普上任半年以來亂打關稅戰、壓止物價上漲成績欠奉，民眾開始對從來都是共和黨強項的經濟政策感到失望。相比起特朗普首屆任期其「處理經濟滿意度」長期高於其「整體滿意度」的情況，如今特朗普的「整體滿意度」已比其「處理經濟滿意度」為高。而根據蓋洛普（Gallup）10月公布的民調，在「較能保持國家繁榮」的問題上，民主黨一改2023年落後共和黨14個百分點的頹勢，以47％對43％反超。

如果特朗普和共和黨的執政，在關稅戰、反移民等各種對美國經濟表現和通脹有負面影響的政策之下，一直未能讓選民看到自己的財政有好轉，這個時候舉起具有革命色彩的民粹左翼旗號，可能真的是民主黨重新贏取美國選民支持的明路。

曼達尼的勝選，將有助說服民主黨內對於左翼的反對聲音，正如屬於溫和派的紐約州長霍楚爾（Kathy Hochul）如今也要把自己說成跟曼達尼目標一致般一樣（按：霍楚爾來年就要面對連任選舉，需要借助曼達尼的民氣）。

除了在紐約市跟曼達尼的隔空對峙之外，11月4日還有多個投票結果值得特朗普關注。

「唯二」州長選舉的風向標

首先，維珍尼亞州和新澤西州是全美唯二在中期選舉前一年舉行州長選舉的州份。

維珍尼亞州雖然近年已變成總統選舉的穩定藍州，但對全國政治風向依然有參考作用。2021年，民主黨在維珍尼亞的州長選舉中就以兩個百分點之差敗給了共和黨，讓當時以「批判性種族理論」（CRT）大打文化戰爭牌的揚金（Glenn Youngkin）成為了州長，完全扭轉了2020年拜登在該州的11個百分點領先優勢。

揚金的勝選，從今日的角度來看，可說是宣告了2020年藉弗洛伊德事件而起的進步派熱潮的消亡。

到2024年拜登退選，民主黨換上了2020年他全因為弗洛伊德事件後的種族平權政治潮流而揀選為副手的賀錦麗，最後也就慘敗於特朗普之手。

如今，維珍尼亞的州長選戰，由前中情局（CIA）情報人員、2018年當選進入國會眾議院的斯潘伯格（Abigail Spanberger）代表民主黨溫和派，對上共和黨的現任副州長Winsome Earle-Sears。斯潘伯格的民調支持度長期領先Earle-Sears近10個百分點，幾乎必勝。

由於在2024年的總統選舉中，特朗普在維珍尼亞州與賀錦麗的差距已經收窄到不足6個百分點，斯潘伯格的勝利意味着特朗普的勢頭依然是能夠被民主黨擋下來的。

同時，維珍尼亞部份選區亦是首都華盛頓哥倫比亞特區的市郊地帶，此等選區的投票結果亦能反映出市郊選民的投票取向。

而比維珍尼亞更早變成穩定藍州的新澤西，在2024年的總統選舉之中，遇上了特朗普強勢侵入的情況。賀錦麗在新澤西只領先特朗普不足6個百分點，遠遜於拜登2020年超過15個百分點的領先幅度。

如今，本來以為穩勝、跟斯潘伯格一樣同樣是在2018年開始參政晉身國會的民主黨候選人謝里爾（Mikie Sherrill），竟然被第三次競選州長的共和黨候選人Jack Ciattarelli急速追近。兩人民調差距多次打成平手。

如今已獲特朗普背書的Ciattarelli強調自己是土生土長的新澤西人，與2010年代從美軍退役後才搬到新澤西的謝里爾不同。而謝里爾則把Ciattarelli與特朗普劃上等號。

由於新澤西州的拉丁裔人口佔整體人口近四分之一，而特朗普2024年勝選的一大關鍵就是大量拉丁裔選民從民主黨投向共和黨，這場州長選舉結果也許能告訴人們，到底特朗普過去大半年的反移民政策對底有沒有像民調顯示的那樣將拉丁裔選民再次推回民主黨的陣營。

加州公投：惡意重劃選區之爭

而在地方首長的角逐之外，加州也正在推動重劃選區的公投（所謂的「Proposition 50」），目標是要從共和黨手中搶來5席國會眾議院議席給民主黨，用來平衡德州透過重劃選區奪取民主黨議席的做法。不過，如果全國各州都進行惡意重劃選區的話，共和黨還是會比民主黨預計多拿數席。

目前，主張以惡意重劃選區（又稱傑利蠑螈Gerrymandering）「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的加州州長紐瑟姆（Gavin Newsom）在公投勝算看似甚高。如果加州選民真的通過公投的話，民主黨和共和黨的政治鬥爭將會繼續升級－－特朗普的司法部已表明會派人去加州監票，可能會引發新一波的投票舞弊陰謀論。

可是，紐瑟姆本人則能透過這次公投的勝利來鞏固自己是2028年民主黨當然總統候選人的形象。這次公投可能會提前民主黨的未來領袖角逐，有助民主黨加速凝聚黨內政治路線和潛在領導人物，準備在來年中期選舉中從共和黨手上奪回國會至少一院的控制權。

近來多次暗示由可能由副總統萬斯（J.D. Vance）和國務卿魯比奧（Marco Rubio）接班的特朗普，明顯正在為共和黨的未來籌謀。11月4日的這一場淡季選戰，將會是後特朗普時代美國兩黨政治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