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歲老婦照顧86歲失智丈夫 崩潰邊緣 何以安睡|救救照顧者・1

撰文:江麗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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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訢你一個震驚的數字,剛過去的2022年,香港發生30宗兇殺案,當中最多的不是情殺、仇殺,而是「照顧者」不堪壓力、殺害至親的倫常悲劇。去年6宗照顧者兇案,死者有年邁的父親、多病的妻子、還有親生兒女。能做什麼嗎?專責安老事務的行政會議成員說,仍要等待共識,不排除要再多一兩宗慘劇,才達到要採取行動的「觸發點」(tipping point)。
但《香港01》「救救照顧者」系列訪問的多位照顧者卻異口同聲說,壓力已在「爆煲」邊緣。我們先看看70歲琴姐(化名)獨立照顧86歲失智丈夫的故事。

「救救照顧者」系列報道(之一)

琴姐今年70歲,獨力照顧86歲的丈夫。(歐嘉樂攝)

打架、偷走 無法適應院舍生活

琴姐家中,放滿日常用品、衣服及雜物,唯獨見不到有家庭合照。

琴姐說,丈夫舊時不顧家,「一分錢也沒給家裡」,無錢供養、不願意照顧孩子,還經常指罵,令親子關係惡劣,孩子長大了,都不待見父親,日復日不分晝夜的喧鬧,也促使孩子們不再與父親同住。雖然如此,但琴姐仍惦記同一屋簷下相伴多年的夫妻情份。

丈夫近年經常跌倒,大腿、盆骨、膝蓋等多處動過手術,不良於行,曾兩度入住私營安老院,試過撐着助行器偷走回家,又試過與院友打架,連醫生都認為他不適合在院舍生活,建議琴姐接他回家,或送去醫院的精神科病房。

丈夫多次骨折做手術,不良於行,出入都要琴姐攙扶。(王海圖攝)

不顧反對 接丈夫回家

很多人勸琴姐不要接丈夫回家,但她始終不捨得。她記得曾在院舍看到職員無清洗尿壺,就掛回丈夫床頭,惹來很多蒼蠅,「我個心好委屈,回家後眼淚一滴一滴流,我接他回來又難,不接回來又難。」

幾經掙扎,琴姐辭去工作,將丈夫從院舍接回家,「有個安樂、舒適的床睡覺,大吉利是自然走了,我甘心情願。」

琴姐掛在牆上的月曆,夾着多張紙條。(歐嘉樂攝)

身心壓力拖垮身體 無法入睡

琴姐家中其中一個掛在牆上的月曆,夾着多張紙條,其中有一張寫道:「一個人的付出、和回報,有不成的正比,是很痛苦的。」

無償付出,日夜照顧,換來的卻是身心俱疲。「我萬萬想不到,接他回來,給他折磨到我的身體,完全睡不到,日日支撐。」夜裏為丈夫清理大小二便,日間要顧一日三餐、沖涼、如廁,偶然獨自外出,也無法喘息,「出去一會,心裏又掛住,怕他跌倒,即刻回來。」

失眠、耳鳴、周身骨痛、腰骨勞損,身體撐不住,精神及情緒亦然。丈夫不時的失控謾罵,重提往日瑣事,夾雜粗言穢語,難以叫停,「喝止不住,不停地鬧,鬧到我好像有火衝上頭,整個人被他鬧到鑽牛角尖」。

話唔定下一次輪到我。
琴姐提及照顧者悲劇
忙着照顧丈夫,媽媽病逝,琴姐亦無法抽身探望。(歐嘉樂攝)

母親內地逝世 無緣最後一面

忙着照顧丈夫,居於內地的媽媽病逝,琴姐亦無法抽身探望,面對親人質疑,她很無奈:「其他人沒有這樣的老人家在家中,但我有,我要得媽媽就要不到老公,要得老公就要不到媽媽。」

心有虧欠,琴姐無法入睡,看着媽媽離世前的影片,更將媽媽的情況,投射在自己身上,「我看到她掙扎,掙扎了十多日,沒有吃東西,沒有飲水,我想起自己,人生這樣好驚、好驚。」親友一句有意無意提問,不知琴姐老了,有誰來照顧,她更感心慌。

琴姐提到,丈夫不喜歡用尿片,很多時都要她扶著去洗手間。(歐嘉樂攝)

回望自己的決定,琴姐嘆道:「我明明有好的心態,有個方向,希望搞好生活,照顧好丈夫,但現在完全被目前的氣氛埋沒。」

照顧壓力瀕臨爆煲,支撐着琴姐的是幾個孫兒。每當夜深人靜,琴姐總會悄悄拿出手提電話,望着孫兒的照片,對自己說:「唔得,唔得,我要振作個人生,我一定要好開心。」

琴姐渴望有人幫,但已不敢再抱有期望。(歐嘉樂攝)

政策黑洞 可有實際支援?

談到政府支援,琴姐也接觸過不少服務,例如丈夫去過日間護理中心,但後來因為腳腫入院治理中斷服務,之後無再去過;申請送飯、清潔等家居服務,終未獲安排;現有的照顧者津貼申請門檻高,名額少;輪候到津助院舍宿位,但醫生說丈夫仍有認知能力,為免他再嚷着回家,建議「暫緩」。

有渴望、但不敢再抱期望,琴姐說政府不如實實際際,提供直接的經濟援助,有三四千元應付生活,為丈夫買營養奶粉、添置暖床氈,也好讓她有多個錢,若能偷空外出喘息,可跟朋友逛街、吃飯,「我不是想嘆世界,而是已經辛苦了大半世,我想開心下,走完下一段路。 」

一直專注老人事務的行政會議成員林正財,如何看現時的處境,請留意明日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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