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繪本/迪士尼/美女與野獸】在迪士尼1991年的動畫中，《美女與野獸》以哥德式彩繪玻璃窗作為序幕，一位王子因以貌取人，拒絕了化身為醜陋老婦的女巫，因而被詛咒變成野獸，除非他在魔法玫瑰最後一片花瓣凋落前，學會愛人並被愛，否則將永世沉淪。

三十多年後，本地畫師Steven Choi（蔡景康）用自己的筆觸，重新拾起了這塊「玻璃」。繼2021年以首位華人插畫師身份，獲法國官方授權創作《小王子》繪本，並創下全球熱銷40萬冊佳績後，Steven攜手迪士尼，在動畫誕生35周年前夕，推出全球首本官方授權、由他親自重新編繪的《美女與野獸》繪本。

為何選擇《美女與野獸》？

這次與迪士尼的合作，始於他為Hot Toys創作的《木偶奇遇記》項目。「也因為那次合作，迪士尼看到了我的作品，覺得很喜歡，加上也參考過我畫的《小王子》，就問我有沒有興趣做其他角色。」當選擇權交到他手上時，他毫不猶豫地選了《美女與野獸》。

選擇的背後，有著公私兩層考量。「首先，我女兒很喜歡公主系列，雖然她最愛的是花木蘭那種女英雄，但Belle也是她喜歡的公主之一。」而更深層的原因，則是他發現這個故事與《小王子》在精神上驚人地契合。「《小王子》的核心是『所有東西都不要用眼睛去看，要用心看』，而《美女與野獸》也一樣，你不要只看野獸的外表，最重要的是內心的感受。我覺得這兩個故事很配合。」

「吃力不討好」的彩繪玻璃風格

這次Steven重繪版的《美女與野獸》特意創作了一本前傳，完全從王子的角度，講述他為何會變成野獸，讓讀者更能共情他的孤獨與痛苦。他把故事分拆成35個畫面，以彩繪玻璃（Stained Glass）風格呈現。這並非主流插畫的選擇，Steven也直言這是「吃力不討好」的決定。「沒有人做彩繪玻璃的（笑），因為真的很複雜。」

「彩繪玻璃本身是很宗教性、很西方的東西，而《美女與野獸》這個故事來自法國童話，本身也很西方。我覺得用這種風格去表達故事的前傳，那種夢幻、古典的感覺會很浪漫，很像在訴說一個神話或經典。」他希望在致敬經典的同時，注入現代感。

然而，這個浪漫想法執行起來，卻要歷經無數現實磨練。「最難的是構圖和色塊的處理。」每一幅畫都由無數細碎的色塊與繁複的黑邊線條構成，要營造立體感，極度考驗耐性與技術。更甚的是，在創作期間，他經歷了一場大病。「進了醫院，到現在那些後遺症還在，半邊身都還有麻痺的感覺，大概畫兩三個小時就必須要休息一次。」

重新思考野獸形象

一般當我們看迪士尼童話故事，首先聚焦的必然是公主，這次Steven卻想把焦點放在野獸之上。「我想將他外表的嚇人與內在的矛盾、溫柔，立體地呈現出來。」為此，他向迪士尼提出了一個破格的想法：「畫中有幾幕，野獸會因應自己的情緒變化而顯露出『人樣』。」例如在Belle為他抹拭傷口，感受到溫柔觸碰的瞬間，他猙獰的面容會流露出一絲屬於王子的、人性的脆弱。

除了賦予野獸更豐富的內心戲，Steven也為Belle的形象注入了新意。「我把她畫得現代一點、亞洲人一點。」相較於動畫中臉型偏長的古典畫法，他筆下的Belle臉頰更圓潤，下巴微尖，眼睛更大。「大家看到公主漂亮，基本上就沒什麼問題（笑），但背後其實花了很多心思。」

建構一座不存在的城堡

在全書超過35幅精美畫作中，Steven坦言最耗費心神、也最滿意的，是一幅描繪城堡全景的直幅作品。「畫這幅畫的時候，你需要很邏輯地去研究地理學。」他形容自己像個建築師，思考著城堡外的世界。「城堡要多少級樓梯？之後有個涼亭，然後有條橋，怎樣才能去到那個涼亭？」

這幅畫的視角與構圖，在動畫中前所未見。「這幅畫基本上沒有在動畫中出現過，很少見到城堡的全貌。」他透過研究迪士尼提供的storyboard，結合自己的想像，一磚一瓦地建構出這座宏偉的魔法城堡，從主建築到遠方的玫瑰園，再到蜿蜒的路径，都有著合理的空間佈局。「畫完這幅之後，大概會知道整個城堡以外的世界是怎樣的。之後畫其他相關場景時，結構都要跟著這個構思走，所以真的很複雜。」這不僅是一幅畫，更是他為整個故事搭建的舞台。

從廣告人到國際畫師

能有如此底氣與迪士尼進行深度合作，甚至「說服」對方接受大膽的改動，源於Steven多年來累積的實力與名氣。但他的起點，並不如畫作般華麗。「我一開始沒有想過以畫畫為生。」當時昂貴的設計課程是遙不可及的夢，所以他選擇了最樸素的方式自我增值：「那時候不停在Page One、還有一間在灣仔的樓上書店『打書釘』，一看就是六、七個小時，不停吸收。」

後來他轉戰廣告界，為《無間道》等電影設計海報，再到幾乎做遍了所有便利店的快速消費品品牌。商業設計的磨練，讓他練就了精準的構圖技巧。後來他創立自家品牌「陋室五月」，堅持用紙本傳遞創作的溫度。

大約在2017年，盲盒巨頭Pop Mart來港尋找合作設計師，也找上了他。「他當時找我，但我跟他說，我想做書，想做繪本。」在一個可能「發達」的商業機遇面前，他選擇了忠於自己最想做的事。這個看似「傻」的決定，卻為他帶來與日本殿堂級玩具品牌「海洋堂」（Kaiyodo）的合作。「他們來香港參展時看到我的作品，本身就很著重造型設計和故事性，所以問我有沒有興趣合作。」Steven就此成為海洋堂首位合作的華人藝術家。

對於想入行的年輕人，他的建議很實在：「不要怕辛苦，因為一定會很辛苦的。最重要，雖然很老套但很正確的，就是『堅持下去』。你可以說嘉昇（Kasing Lung）突然之間爆紅了，但他背後真的做了很多年。這裏真的沒有捷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