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家朗奧運奪金一周年:忙亂後沉澱 這一年,劍神給了我們什麼?

撰文:高詩琦
出版:更新:

2021年7月26日晚,東京幕張國際展示場架起的劍道上,奧運男子花劍個人賽金牌戰,張家朗一刺,將萬千情緒傳回香港。「張家朗奧運奪金」這組關鍵字一夜爆發,作為體育媒體,那一晚的忽然忙亂是種「創傷」,卻快樂。
一年後,記載《01體育》當晚在東京現場、或是香港辦公室內,負責處理這宗大事的記者與編輯們純粹的記憶與感受。

引言——最不投入比賽的,偏偏是體育組

電視直播家朗跟格羅素交鋒,其他組同事圍了個大半圓,「嘩」、「Yeah」、「唉」聲此起彼落。體育組同事最不投入,只得一兩人看比賽、報分數,其他人都死死盯住自己的電腦螢幕。

現代新聞,速度比拼以秒計,張家朗奪金當晚,許多香港人的手機螢光幕都被各種App Push(推送通知)擠滿,出現順序對媒體來說猶如這場新聞大戰的「賽果」。

每一個Push是多位同事合力而成:身在東京的攝記和記者將最新照片、現場消息傳回香港;香港同事隨着比賽發展而不斷在「持更」(持續更新稿件)、草擬好不同情況的「Push字」(推送內容)、造好各種設計圖……比賽一完就要「撳Push」將訊息、稿件「推」給讀者。

這一刻,你身在哪裏?(資料圖片)

最後一分,裁判判定家朗勝,歡呼聲中,負責「持更」的同事默默按下「儲存」,聲音冷靜卻肯定:「May姐,撳得。」編輯應聲將Push「撳」出,化成百萬讀者手機上的通知。

一切未完,真正戰鬥此刻開始:大量現場照片、訪問內容、電視直播訪問、公眾突然瘋也似地渴望了解張家朗的背景學歷家庭教練成長……一切一切又化成了文字、稿件、影片、App Push,數以百計媒體一同投入「張家朗奧運奪金」的戰場。

當晚只要是體育傳媒,大概就沒有空檔去興奮、也不敢興奮,生怕情緒影響工作效率,那種忙亂和壓抑彷若創傷;但我們是香港體記,更是香港人,靜下來後,把握家朗奪金一周年這一天,我們好好整理了自己的思緒,回味那晚沒有好好感受的快樂。

張家朗,變成了整個香港的事。(資料圖片/張浩維攝)

力高(東京前線)

2021726的採訪行程:
0925 男花64-8強
1225 滑板決賽
1800 男花4強及決賽 *入到先算
1900 游泳 何詩蓓200自初賽

採訪行程竟打上「入到先算」,可惡。
當日拍檔死守劍擊館,現場直擊絕無甩漏,「入到先算」總有個譜;但對於我,「入到先算」係人生玩命的15分鐘。那天在滑板場乾煎4小時嘅我,灌了6支水依然頭暈,幸得知家朗由落後9:14到反勝晉級4強,人終於一醒,因為我要到游泳館直擊200自。

老老實實,我對家朗和自己早已打定輸數,游水19:00開,男花銅牌戰19:30,依單嘢連隨意門都幫唔到我,心諗有啲獎牌係注定睇唔到。誰料到家朗4強又過一關,金牌戰20:00開始,我在游泳館望望四周:「X?香港行家得我一個喺度?」打開Google Map,得知游泳館去劍擊館約半個鐘車程,那一刻19:00,我對自己發誓:我 唔 要 做 唯 一 一 個 香 港 記 者 miss 咗 場 金 牌 戰 呀 X!

玩命15分鐘是咁的:Beep!何詩蓓落水!用了1分56.48秒就入了準決賽,喺看台嘅我9秒9衝落採訪區(*落3層樓梯)訪問,完畢立即call的士(奧運的士要call)。Call台人員只能以有限英語溝通,雞同鴨講,把心一橫衝出去200米外的傳媒交通站截車。就算發揮蘇炳添的速度,交通站處,四下無人,唉依鋪真係抵你死啦話人「入咗先算」。

我已準備成為全城唯一一個無份睇金牌戰嘅記者,誰料傳來一聲:「タクシー(的士)」,突然遠處有司機大叫,唔通啲運番番哂嚟!?我半信半疑,走向司機問「いいですか」(可以嗎),他自信地回應,「いいです」。

19:24,我在的士上處理何詩蓓的稿件;19:50到達劍擊館。嗚,9:14變15:14的感覺,原來係咁,我暗忖:「一陣肯定係金牌。」

也許726那15分鐘,實在太忐忑不安,加上現場採訪工作為先,對於張家朗奪金的喜悅,我一年後才能消化過來。老實說,縱然現場目擊一切,我卻沒有香港市民那種雀躍,聽着家朗賽後訪問也沒有蕩氣迴腸的感覺。對於我,家朗的金牌是一個自省的機會。運動員努力不懈前進,作為同行者、新聞從業員的我們,步伐有否一致?家朗奧運後的365日經歷世界第一、亞洲冠軍、世錦銅牌、再一次的9:14絕地反擊,世界級已於家朗劃上等號;惟至今,我依然問着那問題。

手機不知怎地拍下了張家朗飲水的一刻,當日根本沒空用手機拍照。

散(東京前線)

親眼見證一面奧運金牌,算是生涯最重要時刻,但就如其他所有同事、行家一樣,要兼顧的事情太多太多,哪能讓情緒浮現?過程最難忘是家朗在8強由9:14絕地反勝,跟身邊行家一直小聲輕呼「頂住」……除此以外,就是工作和工作。

到真正感受到「香港運動員拿到奧運金牌」這回事,是一星期後在奧運男子籃球8強美國對西班牙,攝影席上,本身因行家的座位問題,我與一位日本記者理論,之後卻聊了起來,他得知我來自香港,說:「香港今屆成績很好啊,劍擊有金牌、游水也很厲害!」那一刻真的覺得,香港能參加奧運的運動員及媒體都不多,但運動員就是令香港也會被世界看見。

入行多年,香港運動員偶有佳績,世界冠軍、奧運獎牌通通有過,但日常更多「僅負」、「雖敗猶榮」,留言欄有人鼓勵,更多是「唉」、「出嚟獻世」、「浪費納稅人金錢」。事實是對大眾來說,只有「奧運獎牌」才勉強塞得住大家把口。就是張家朗的金牌,這一年間,香港人對本地運動員、本地體育的態度改變很多,整個體育界更受關注,大多數運動員也更有動力以好成績回應,這也是令人樂見的。但要說長遠,只有整個體育產業,由決策、管理、教練、運動員、媒體到觀眾都一同提升水平,才能一起走得更遠。

CHELLE(香港)

去年今日嘅newsroom,實在太黐線。同事東拼西尋重拾當日嘅「災難現場」,我發現我仲腦霧緊,好多嘢都記唔起,或者唔想記起,衝擊太大真係令人有「創傷後遺症」。

基本上已經沉澱唔到一年前嘅歷史一刻,但用一年時間重新感受呢個人仔,要變嘅佢變好咗,要唔變嘅佢都冇變,喺佢人生高度不斷長高同時,依然保留純真嘅孩子氣喺內心深處,真誠對待身邊人。奧運金牌又好、世一都好,喺我心目中,阿仔始終係6年前做訪問淨係識答「嗯」嘅張家朗。

宇宙好黐線,世道好紛亂。喺奪金一周年嘅今日,祝阿仔人生好多ME TIME,食吓年糕、LUN吓話梅,開心簡單就好。

當日最深刻 ,是早上忙亂間被捲髮器灼傷了手指,去完醫院才能返工。

記者M(香港)

一年前,726,全香港人史上首次如此關心劍擊。
01體育編輯部當日的忐忑不安,也處於歷史新高。

跟「珊珊」1996年為香港首奪奧運金牌時單純的喜悅不同,在資訊爆炸的網絡時代,家朗的勝利為整個辦公室帶來短暫的歡呼和喝釆過後,同事們原本已經緊繃的神經,一下子推至極限。噠噠噠噠聲、「撳咗」之聲此起彼落。

事後回想,張家朗那面金牌包含深遠意義——距離李麗珊1996阿特蘭大奧運的金牌已經25年,港英旗幟換上特區區旗,「香港運動員唔係垃圾」經典金句言猶在耳,之後幾代運動員的努力始終未再有突破,直至這一次。對這些年來每天默默耕耘的運動員、對這個城市為數不多體育產業各崗位從業員、對香港每一位市民以至香港這個城市本身,都是富有歷史意義的重要時刻。

李麗珊為香港開電視任東京奧運評述,訪問張家朗一幕令人記憶猶新。(香港開電視Facebook)

義父(香港)

香港人在2021年7月26日經歷了血脈沸騰的一天,香港男子花劍隊出戰東京奧運個人賽。由於奧運期間我負責夜班工作,踏入公司前張家朗已躋身8強,作為一個香港人在小巴上收看直播當然無比興奮,但情緒由進入office一刻已由興奮變緊張,因為知道當天工作和家朗的晉級之路一樣艱鉅。

戰鬥完畢,作為香港人家朗攞金牌真係好開心、好興奮。以觀眾身份而言,每屆睇奧運嘅初心都係想讓香港被看見,讓世界知道香港咁細嘅地方都有世界級嘅選手存在。

門(香港)

張家朗奪金前,最後一分要睇VAR,結果塵埃落定,我們也像他的隊友般慶祝——了三秒,然後便重投工作。電視台播出現場訪問,我將張家朗的一字一句記下來,這是行內常說的「炒台」;加上現場採訪同事傳回來的內容,都要以最快時間發布。消化了現場消息後,全世界開始「起底」想多了解家朗,我也寫了他兩位教練的故事,重新細閱他成功背後的點滴,令我對這面金牌有更深刻的感受。

工作時未能全心感受香港運動員勝利的喜悅,收工後才有時間看到手機上繁多的張家朗奪金新聞推送,聊天群組內,朋友家人也在說張家朗,才發現原來自己經歷了一件「大事」。

張家朗奪金那天,商場盛況空前。(資料圖片/張浩維攝)

路斯(香港)

張家朗準決賽出線,穩奪獎牌,直至決賽最後一分,個多小時之間只關心一件事:出push。這個push,空前絕後,無疑是體育編輯生涯最重要一push。遲兩秒,就會被上頭「關心」。

張家朗打到對手不要不要,我不關心,眼中只有出push大賽結果。此時,上上頭在工作組發短訊。急忙一看,「香港,金牌榜,第15位!!(區旗+彩虹emoji)」。

幾天之後重看奪金過程,其實有多少人看得懂每一分,如何得,為何失。25年第一塊金牌,量化的時間,只是方便讚揚的標準。大家對一項未算最普及的運動,一位難言街知巷聞的選手,可以一同歡呼,是因為過去幾年,香港人都在呼叫。一起純粹歡呼,張家朗之前,是何時?

7月26日,日本東京,男子花劍4強賽,張家朗對捷克劍手祖賓尼治。(高詩琦攝)

涼涼(香港)

《這夜 我們為香港劍神而瘋狂》,是我們在去年張家朗奧運奪金當晚,放上Instagram的短片。

事實上,我由當日中午已瘋狂。因為劍神愈打愈順,原本剪緊另一條奧運片的我,一邊好緊張看直播與行家鬥快更新IG,一邊把原本團體賽才出街的家朗爸爸訪問片,再執字執相改成獎牌版本。

耳筒雖傳來爸爸對家朗溫情的告白,但如果「Chur」都有聲音,那便是同事「乒鈴嘭唥」追反應搵相炒稿指揮大局的緊張感,猶幸鍛煉多年的鐵胃同膀胱在重要時刻好幫得手。回想當日,忙到記憶好零碎,最記得朋友生日飯我由話遲到後Join到正式甩底。「你又知佢會贏嘅?」此前不知道張家朗是誰的朋友興奮問。除咗因為相信,我諗都解釋唔到。

張家朗一夜間成為明星。(資料圖片/高詩琦攝)

Gimjai(香港)

第一次做奧運,就難得體驗到奧運金牌的滋味,當刻竟沒有太興奮。奧運期間,每天朝早7點公司候命。奧運第4日,花劍個人賽由張小倫打頭陣,張家朗及蔡俊彥先後登場。老實說,若港隊男花有人打入8強,已經是十分「叻仔」。豈料張家朗打下一場,打下又一場,8強與俄羅斯劍手碰頭,由落後9:14,驚天反勝15:14,當刻已心想:「咁都贏到就應該拎到金牌!」往後劇情不用多談。

以為不在現場壓力較小,豈料相反。劍擊是個有門檻的運動,並非著燈就有分,要處理稿件的同時,作為有劍擊經驗者,也要回答同事問題,一心多用不易。直至張家朗勝出,全層歡呼,當刻想法是「盡快撳Save」,否則同事將不能撳Push。

一晃眼12小時,回過神才發現,「原來劍擊攞咗金牌」,該刻才有實感。每個打過劍的人都一定十分高興,因為奧運金牌這件事好瘋狂,從小也沒想過香港有機會誕生奧運金牌劍手。劍擊一向都不是太大路的運動,卻得到前所未有的曝光率,從未見過如此多人談論。

從沒有太大期望到奪金,張家朗為港人留下了難忘的一夜。(資料圖片/高詩琦攝)

SY(香港)

張家朗奪金當天,離開公司時已經是27日,在巴士上遲緩的想起螢幕內外的歡聲雷動的震撼。明明是奧運前才分清花、重和佩劍之別的我,此刻矛盾在於我既像個局外人,卻又莫名的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