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音樂才女來港闖蕩　從半島酒店鋼琴伴奏到CEO的奇幻奮鬥路

如果我一直留在家鄉南京，可能就是唸完藝術學院，再找一份教學的工作，走着很多人的道路。但那不是我要的，在同齡人還在唸書的時候，我已急不及待要飛出去了。很多人都說性格決定命運，我絕對認同。像我這個自小已「不聽話」的女生，離家往外闖，應該是命中注定的事。（本文內容節錄自《別用你的人生來將就——從鋼琴公主到媽媽CEO的人生交響曲》。）

文：Pallas Piano Academy聯合創辦人，鋼琴琵琶雙演奏家

十多歲的時候，因為叔叔在深圳一個樂隊工作，讓我有機會南下到廣東這個地方，感受經濟特區的繁華與多彩，以及無限的可能性。

於是，我順理成章地在叔叔工作的樂隊中演奏，薪金很不錯，比內地高很多。記得那時媽媽剛好要做一個手術，我特地買了很多營養品給她；家裏換新房子時，我運了一火車漂亮的皮傢具回南京，甚至把家裏的畫都配好，還親身飛回南京佈置一番，想讓媽媽在康復回家時，一開門便看到一個煥然一新的家。

當同齡的人都還在讀書時，我便開始為家裏籌謀，我非常享受這些事情。其實父母從來沒有要求過甚麼，他們都是非常安份的人，我為家裏做的一切，都是源於自小看了太多小說，將自身代入各種角色的一種滿足，就是純粹地覺得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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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深圳演奏時，我就一直在想着該去哪裏發展自己的音樂生涯，最初是打算到美國唸書，所以跟當地兩所音樂學院有書信往來，準備要選定一間來進修。當我來香港之後，從這裏快速的節奏中感受到不一樣的視野，又覺得可以不用急着到美國去，不如先在香港好好站穩陣腳。

1992年3月，我第一次到羅湖橋迎接回鄉的香港友人後，心裏一直想着橋的另一面究竟是甚麼樣子？為甚麼人們都從香港帶回那麼多花花綠綠的東西？那時住在香港的親友都會自然而然地說深圳是農村，我想，明明深圳已經這麼先進了，但在他們眼中還只是個農村，那到底香港是有多漂亮啊？我在腦中也產生了很多想像的畫面。

如同小時候第一次看到姊姊從日本回來，打開那個放滿異國手信的行李箱，猶如打開了潘朵拉的盒子一樣。我決定要去感受那個截然不同的世界，所以我一門心思想要搬到香港生活，於是立馬與爸媽商量，全家一起幫我想辦法。

1993年，我終於可以來到香港了，可以說是第一代的中國藝術人才輸出個案。香港這個地方非常好，與深圳只是一河之隔，卻讓人有種完全是另一個世界的感覺，那種自由奔放、華洋雜處，非常有吸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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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深圳認識了不少香港人，從十幾歲的少年到六、七十歲的老人家都很關心我，他們說如果我要來香港的話，他們可以幫忙。現在回想起來，不能說他們一定懷着某種目的，但不得不承認的是，他們肯定不是因為欣賞我的內涵而主動提出這樣的「幫忙」。

我是一個蠻善於交朋友的人，很願意與各種人士閑聊，但其實在我心裏有一個很清晰的方向——那是旁人不能撼動的。記得有些朋友愛送卡片給我，說要帶我到香港沙灘看星星，我收過很多這樣的卡片，就跟現在常在抖音裏出現的「我要帶你去浪漫的土耳其」的夢幻感覺差不多。

大概到了快三十歲時，這些人都漸漸消失了。雖然我是個有想法的女生，但在他們眼中，可能就只是個會彈琴的年輕女生。在那段歲月中，我特別不喜歡別人只誇獎我漂亮，甚至覺得這是一種侮辱。那時候我很着急，很想證明我是有其他優點的。到現在回頭細味人生，會發現那只是自己的執念。坦白說，一個豆蔻年華的女生，只要不醜，自然會有很多人想接近你、跟你聊聊天。

初到香港時，很多人說要請我吃飯，要帶我去這裏去那裏，當時我抱着「那就去感受一下」的心態，其中有一位在深圳認識的、著名演員的哥哥，他着我到香港時一定要聯繫他。當我到香港後，他就真的帶我上山頂兜風，又把我帶到金鐘太古廣場，說一定要送我一份見面禮，叫我挑一樣東西。但當下我只覺得無功不受祿，自己只是初來乍到，想跟香港的朋友們聯繫一下，大家請我吃一頓飯已經很好了，實在不想收這個禮物。

不過當時的我比較溫柔，好像是後來才愈來愈直接的（笑），所以沒有立即拒絕，就在那裏到處逛，最後給我看到一家可愛的店，不是甚麼大品牌，在那裏可以找到一百塊一件的牛仔上衣。這個朋友看到之後很驚訝，他後來跟我說過很多次：一般從內地來的女生不會像我這樣，他和朋友們接觸到的內地女生，在挑禮物時都是挑最貴的。其實我也並非表示清高，只是心中很不滿意，為甚麼平白無故我要收你的禮物？或許當時的我表達得太含蓄了，才惹人誤會吧。

過了一段時間，跟各種各樣的人都聊過後，我得到的訊息是，他們在音樂上好像都給不出甚麼意見，即使是大老闆或富二代也一樣。後來跟第一個請我演出的唱片公司高層人士探討，當時我覺得僅僅靠出唱片有點不太靠譜，因為香港是那種流行音樂很發達的地方，但其他類型的音樂並沒有很大的發展空間，像我的中西合壁想法、古典與流行之間的創新，誰也說不出個所以然，縱然是業界很有聲望的人士。人啊，還是要靠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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緣起半島

所謂青春，指的並不是人生的某個階段，而是一種心態。卓越的創造力、堅强的意志、艷陽般的熱情、毫不退讓的進取心，以及捨棄安逸的冒險心，這就是青春心態的表徵。我做事喜歡有準備，到香港前已儲了些積蓄，所以剛到香港時，心中並不太着急，只想好好感受一下這個美如天上明珠的國際大都市。

在深圳時，有些朋友提議我到香港後，可以嘗試考進香港中樂團或其他大型樂團，但當我看過中樂團的演出後，便心知那不是我想待的地方。聽說當時的中樂團首席樂手收入還挺高的，每個月可以有六萬塊，普通的也有三、四萬塊。這個收入是內地的專業團體無法達到的水平，所以大家都非常渴望可以考進中樂團。我很確定那不是我想走的路，那就必須開闢另一條路。幸運地，不用等到秋去春來，機會說來便來了。

有天下午，我與兩位香港朋友到半島酒店喝茶聊天，那裏本來有一位菲律賓鋼琴手在此悠悠演奏，但當天他剛巧生病告假，感覺少了份雅意。朋友見狀，興致一來，便跟駐場的外籍音樂總監說我的鋼琴造詣很厲害，可否讓我即場演奏一曲？想不到那個音樂總監聽罷，隨即送來一杯酒，還點了一堆歌。

接着，我便隨心彈了兩首貝多芬和蕭邦的樂曲，音樂總監很欣賞，但是不太滿足，於是又問我懂不懂彈英文歌，然後說了一堆英文歌名。我心想機會來得正好，因為我在深圳的時候就彈過幾千首中、英文歌，他點的所有歌，我都會彈。那一幕就像拍電影一樣，本是來喝茶的我，突然坐在半島酒店那瑰麗的三角琴前，彈了一首又一首的樂曲，太神奇了。香港，就是一個甚麼都有可能發生的地方。音樂總監在聽我彈琴時，一直驚嘆：「Funny！Amazing！」還問道：「你現在有空嗎？」我回答說現在我很有空啊。

他隨即問我能不能每個星期來四個晚上，彈兩節琴，每節四十五分鐘，但他跟我說抱歉，表示試用期間只能給我每月三萬塊的工資，過了試用期才考慮加薪。兩個香港朋友聽到後都驚呆了，因為他們聘用有五年資歷的秘書，基本工資才八千塊而已。

這就是香港的魅力，而且對我來說，這樣彈彈琴很輕鬆，就像是日常練琴一樣。那時候也有朋友問我，在酒店彈琴會不會離我的理想太遠？但我倒是沒有這個想法，半島酒店那麼漂亮，現場還有弦樂配合，一切都非常新鮮，我覺得自己就像一塊海綿，只想盡情吸收接踵而來的新鮮驚喜。

兩、三年後，我買了車，開始存錢買房。當時除了半島酒店，我也會到喜來登酒店、九龍塘會所等地方彈琴，遇上不少名人雅士，獲益良多。那時我白天都在學習，還在想着應否到美國唸書，然後又學廣東話、考駕照、找房子、租房子，忙得不亦樂乎。這時候我覺得自己已經可以在香港立足了，接下來便要謀求下一步，我就是這樣一步一步跟理想與內心對話，尋找一種夢幻與現實生活的平衡。

每當靜看維港夜景，感嘆星光如此燦爛之時，我就會想起媽媽的話：只要掌握一技之長，便能在任何地方立足；沒有任何一步的日常積累，會白白浪費掉。別教人小看你年輕或其他的種種，走出去就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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賺十萬很高興，賺八千也沒在怕

進半島酒店喝杯茶，收穫來港後第一份工作；走過九龍塘街頭，抬頭看到「華娛電視」的招聘廣告，就成為電視主持人。在我生命中，有很多特別的緣分。可能因為我喜歡嘗試，總覺得沒甚麼是不可以試的。試想想，當你來到一家大飯店，只點些平日習慣吃的東西，連加個新菜式也不願意，那就注定不能嚐到意料之外的美味。

香港就是一間最繽紛的「大飯店」，我在幾間大酒店和會所演奏了兩、三年後，某天偶然路經九龍塘沙福道華娛電視台時，看到它掛出大大的廣告牌招聘操流利普通話兼懂粵語的主持人。我立時心動，果斷應徵，感覺這工作應該挺有意思的。幸運地，雙方一拍即合，我就這樣成為了電視節目主持人，還認識了老闆蔡和平、「肥姐」沈殿霞、盧海鵬、黎小田，以及往後帶我到新加坡發展的經理人林益民。最後我在華娛只待了三個月，但收穫良多。

哈哈，現在回想起來，我當時最不該的，可能是在面試時，說自己不在乎錢。結果那時跟我一起新入職的四、五個女孩在試用期的起薪都有一萬塊，而我呢？只有八千塊。事實上，那幾個女孩子跟我一樣都有內地背景，但已在香港定居數年，土生土長的香港人很難把國語說得像我們這樣好。不過只因為我多說了一句表達我的情懷，便即時掉了兩千塊，這就是理想與現實的碰撞。幸好當時有一定的積蓄，並不缺錢，便覺得可以一試。

在這三個月中，我感受到一個人抵三個人用的艱辛，最初他們派了一個美食節目給我，我由寫稿、跟餐廳接洽、化妝、弄頭髮、主持全都一腳踢，只有一個PA（助導）會幫一點小忙。後來，公司發現我會彈琴，就經常把我叫到不同的節目，像肥姐主持的、如《歡樂今宵》般的綜藝節目，我也全部得上。

其實我不太想從早到晚都要上通告，星期六、日還要穿得漂漂亮亮地出席活動，這根本沒辦法兼顧其他工作，所以酒店彈琴的事差不多全停了，只有一家沒停。我漸漸發覺這樣不行，要不就全情投入到主持工作好了，所以我跟最初聘請我的導演說，能不能把月薪提到八萬塊，那我就把全部節目都拿來做！

那時候導演跟我說，等我紅了，拍廣告或接外面的工作就會有八萬了，公司現在給不了八萬月薪，但可以提升到一萬基本月薪，簽約三年。我考慮過後，覺得這並不是我想要的，所以決定不簽了。內心是挺難過的，有點捨不得，還抱着琵琶準備彈奏一曲跟大家告別。結果，第二天肥姐便叫我出去吃飯，記得座上還有她女兒小欣宜、大哥鄧光榮和來自新加坡的林益民，他們問我為甚麼不做了？我就說不想一簽約便簽三年那麼久，而且月薪一萬也太低了。

想不到林先生說他非常喜歡音樂，自嘆小時候學過小提琴，但沒有堅持下去，雖然長大後成為新加坡最紅的喜劇演唱和綜藝主持人，卻一直沒有放棄他的音樂夢。他很欣賞我的才華，問我有沒有興趣到新加坡發展，說那邊很少像我這樣有才華的女孩子。肥姐在一旁也說起新加坡的情況，因為她經常在加拿大和新加坡兩邊走動。命運總是在關上一扇門時，又為我開了另一扇門。聽到林先生的提議後，恍如靈光一閃，挺令人興奮和期待的。第一，我沒去過新加坡；第二，有一個引路人帶領，跟獨自去摸索並不一樣。

回想起來，非常感恩遇上「華娛電視」，在三個月的節目主持試用期中，我的廣東話突飛猛進。我來港後，一直都與香港人保持很多來往，在製作節目時也可以用廣東話跟不同的人溝通，有機會練習標準的港式廣東話。當我密集式接通告的同時，又迫着我更常說廣東話，所以進步神速。還是那句老生常談，沒有一步腳印會白白走過。

因着「華娛電視」而認識到林先生，他把其音樂夢投射在我身上，不是只想為了跟我分成，他十分懂得資源整合，從他的身上，我能感受到他對音樂人的尊重。之後，林先生很快便邀請我到新加坡表演，無論是交通和住宿都安排最好的給我，當地觀眾的反應也十分熱烈。他還為我接廣告與綜藝節目，讓我的滿足感和收入也因此大大提升。這一切令我的信心更堅定，果然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跟自己的心去走，不懼怕烏雲時光，總有路在前頭。

書名：別用你的人生來將就——從鋼琴公主到媽媽CEO的人生交響曲

作者簡介：孫穎，Pallas Piano Academy聯合創辦人，鋼琴琵琶雙演奏家。

出生於南京音樂世家，自小習鋼琴與琵琶，屢次獲獎及代表中國到海外表演交流。八十年代末，赴深圳與香港發展，以鋼琴琵琶雙演奏家的身份步上音樂舞台，被譽為「鋼琴公主」，後於新加坡再展事業新一章。

孫穎被金庸先生親筆題譽為「琴韻悠揚、文思流轉的金陵才女」，在香港、新加坡、台灣、美國和加拿大等地發行過多張音樂演奏唱片及光碟，曾為香港《明報月刊》、新加坡《聯合晚報》及《新周刊》等多家報刊撰寫專欄，並為香港《大公報》撰寫「音樂天空」專版，多次作音樂講學、擔任音樂比賽評委及籌辦國內外大型音樂會。

著有散文集《眼界》、音樂散文《音樂天空》及投資理財書《公主置業大作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