澤連斯基承諾戰後下台 但這有意義嗎?
聯合國大會如火如荼之際,各國領導人也在場外開展外交行程,例如曾經爆發白宮罵戰的特朗普(Donald Trump)與澤連斯基(Volodymyr Zelensky)。
特朗普原本表態烏克蘭不可能回到2014年的邊界,卻忽然改口在北約與歐盟幫助下,烏克蘭可以全面收復失地;澤連斯基也無獨有偶,原本以戰爭原因取消選舉,更持續避談政權輪替問題,卻也在9月25日出席節目《The Axios Show》時表示,如果達成停火協議,自己將請求烏克蘭國會籌備選舉,並且準備卸任,「我的目標是結束戰爭,而不是繼續參選連任。」
不過,兩人的看似轉彎,其實都有待商榷。
首先是特朗普。毫無疑問,特朗普唯一不會改變的,就是「不斷改變」這個特質,不管是在加沙戰爭或俄烏戰爭,特朗普幾乎圍繞所有關鍵議題不斷轉彎,這或許是要施壓談判,卻也同樣是談判艱難的現實反映。無論如何,特朗普對於烏克蘭領土完整的立場變化,從他個人的行動史來看毫無意義,更何況,烏克蘭能某收復領土本身,關鍵還是與俄羅斯的實力對比,而非特朗普「金口」一開就能解決。
再來是澤連斯基承諾在戰爭結束後卸任。基本上,這同樣會牽引出耐人尋味的問題:澤連斯基的承諾,究竟有多少意義?
前提是戰爭結束
首先,澤連斯基看似做出重大宣示,其實隱含一個重要前提:如果達成停火協議。換句話說,這段宣示看似高風亮節、不戀棧權位,其實是側面宣示了:在停火遠未達成前,自己都不打算離開權力之巔。
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距離戰爭結束還要一段時間。且關鍵不在澤連斯基是否承諾戰後下台,而是美歐俄圍繞領土問題、安全保障兩大爭議,目前尚無法達成共識,這才導致各種領導人通話、峰會,都成為竹籃打水一場空的外交煙火,特朗普也因此在對俄立場上反覆橫跳,一下子不怕做當代張伯倫(Neville Chamberlain),一下子又威脅揮舞制裁大棒,種種邏輯連後不一致,說到底都是急於促成停火、宣示自己一路贏到底的心態反映。
從美國的視角來看,對俄政策始終連動太平洋與大西洋兩個領域的撕扯,如果華盛頓希望更聚焦印太,就必然要卸除一部分在歐洲的負擔;尤其如果美俄關係和緩,華盛頓更有空間操作「逆向基辛格」(Reverse Kissinger)策略,也就是所謂「聯俄制中」。
因此早在特朗普上任前,烏克蘭停火就是美國政壇內一直存在的聲音,包括2022年時任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米利(Mark Milley)就已跟拜登建議:烏克蘭反攻有成,應該趁著冬季見好就收,與俄羅斯談判停火,放棄收復其餘被佔領土。但從戰爭還是打到現在,特朗普也無法徹底斷絕援烏軍火來看,不論是拜登(Joe Biden)或特朗普,都無法彌合兩派裂痕,並也因此被一路牽著鼻子走,就如同過去美國總統應對中東撤軍的掙扎。
而歐俄就分別扮演不同方向的推拉。俄羅斯毫無疑問,要盡可能利用特朗普急於停火的心態、華盛頓的「聯俄制中」派,促使倉皇退場的美國同意自己的各種條件:讓烏克蘭「去納粹化」、「去軍事化」,其實就是淪為軍事殘廢又不反俄歐俄緩衝帶。
但這種推力明顯受到歐洲反對。不論是要趁戰爭爭奪領導力的德法,又或是反俄情結深厚的東歐與波羅地海集團,歐洲雖然力不如人又一盤散沙,卻始終反對讓烏克蘭淪為手無縛雞之力的一馬平川,因為如此一來俄軍鐵蹄下次前進,就可能真的逼入東歐境界。
而這三方雖然實力不等,卻因為美國內部也不是鐵板一塊,所以導致了相互箝制的戰爭僵局:俄羅斯要利用特朗普與「聯俄制中」派、歐洲要利用華盛頓的「大西洋主義者」,而精神分裂的美國則暫時無法自我消解。
說得更直接,導致戰火難止的並非澤連斯基的個人去留,而是美歐俄的複雜拉扯。
戰時總統的定格與回眸
而澤連斯基的個人角色,基本上就與作為戰爭當事國的烏克蘭類似,隨然身處大國博弈的核心,實際身量卻相當卑微。
烏克蘭當然始終反對割讓領土,並要求在戰後軍事綁定美歐、獲取安全保障,但前者涉及北約、烏克蘭與俄羅斯軍事能量的博弈,不是「反對」就能解決,後者則同樣要視美歐俄三方博弈而定。
換句話說,兩者都由不得烏克蘭,基輔當下能做的,也就只是緊抓立場與自己接近的歐洲,同時奢求特朗普能夠「不做張伯倫」;但換句話說,只要美歐俄三方博弈達成均衡,烏克蘭也只能忍氣吞聲、被迫「顧全大局」,就像1938年的捷克斯洛伐克,以及1945年被雅爾塔密約隨意出賣的眾多國家。
基本上這也是澤連斯基個人政治生命的縮影。從2022年開始,作為戰時總統的澤連斯基一甩戰前的濫權、貪腐形象,搖身一變為全球政治明星,身負反獨裁、為民主而戰的璀璨光環,穿梭在各大外交場合間,闡述「小國也能有大戰略」的政治漂亮話,並在大戰當前的藉口下沒收選舉、不斷擴權,基本上與普京只是「五十笑百步」之別。
但這種「戰時總統」的定格,其實完全來自戰火難止的條件成全:除了烏克蘭處境確實特殊,美歐的默許也不可或缺。但到了戰爭終場的談判環節,戰後烏克蘭的政權更迭就無可避免成為討論話題,俄羅斯當然不斷堅持澤連斯基必須下台;不過如前所述,這並不是導致談判停滯的關鍵,因為美歐對於這點並不糾結,只要烏克蘭總統不親俄,基本上都能與自己進行合作。
換句話說,如果美歐俄允許烏克蘭戰後不發生政權更迭,澤連斯基將有機會循普京、白羅斯(前稱白俄羅斯)盧卡申科(Alexander Lukashenko)的前例,成為又一個斯拉夫強人;但如果美歐俄都認為戰後烏克蘭總統必須換人,澤連斯基再怎麼頑強抵抗、原地掙扎,也都注定是困獸之鬥,難改大局。
因此澤連斯基的當下表態,除了發揮一些擦脂抹粉作用、表示自己完全不戀棧權位,甚至自我說服、打心理預防針外,其實對於促進停火的意義不大。說到底,這是一個戰時總統的轉場回眸,而從他來到這個地位起,也就注定會有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