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士司機疑遭警箍頸後亡．一片看清｜陪審團兩裁非法被殺來龍去脈
65歲的士司機陳輝旺，2012年11月11日下午如常上班，他大概沒有想到當晚在九龍接載一對日籍夫婦過海後，因車資與乘客爭執，最後反而被捕，更疑在被押上警車時傷及頸部，導致頸椎移位，四肢癱瘓。他的女兒憶述到醫院探望其父時，陳曾說：「警察打成我咁。」陳事發後約一個月後死亡。
事隔近13年，死因庭兩次就事件展開聆訊，兩次均裁定陳死於「非法被殺」。事件令人關注警方在拘捕陳的過程使用暴力的情況，雖然《警察條例》列明，警員必要時可使用暴力，但在何種情況下才可避免同類事件再發生。「01法庭」回顧這宗案件的來龍去脈。
背景
事發於2012年的一宗車資糾紛
死者陳輝旺，案發時65歲，他於2012年11月11日晚，與乘客爭執被捕，當晚稍後時間他開始不適，送院後發現他頸椎移位，情況後來轉差，他在12月12日因併發肺炎死亡。
2018年死因庭陪審團裁定非法被殺
死因庭曾於2018年就陳的死召開研訊，其中一名有份押陳上警車的警員林偉榮作供時，曾認他有箍過陳的頸部。陪審團同年10月24日，即陳的生忌當日，以3比2大比數裁定陳屬「死於非法被殺」。
陪審團當時已建議，警方可在衝鋒車內裝具錄音功能的閉路電視，及培訓警員搬抬被捕人士上警車的技巧等。
警員林偉榮不服裁決提司法覆核
警員林偉榮認為原審官未就他是否有意對陳使用非法武力，及應如何評估其施用武力是否合理等作出指引，提出司法覆核，高院同意於2022年聆訊後裁定中，同意原審官未向陪審團作適當指引，裁定林勝訴，並下令案件需要重審。
高院法官黃崇厚在覆核案判辭指出，在某些情況下，使用武力可能是合法的，例如自衛、防止罪案等。控方若提出起訴，舉證責任在控方。同樣，死因研訊要裁定死者「不合法被殺」，同樣要達致毫無合理疑點。
高院官強調須具犯罪意圖才能裁定是非法被殺
本案涉及警員執行職務時使用武力，由於警員獲《警隊條例》授權，故其行為是否危險和不合法，應交由陪審團決定。若其行為超出合理武力，具犯罪意圖，才能得出「非法被殺」的結論。
黃官認為，2018年的研訊，陪審團只以3比2達成裁決，比數差距少，若得到適當引導，或會得出不同的裁決，故由另一審裁官及另一陪審團再作研訊。
案件2025年在死因庭重審
死因庭於2025年5月重審案件，並重召了多名證人，對事件的闡述亦更為詳細。
日籍乘客稱因過海隧問題起爭執
當日乘坐陳所駕的士的日籍乘客齊藤貴裕供稱，他當日與太太在環球貿易用膳後，登上陳所駕駛的士，原本打算往大坑道，他沒特別要求行那條過海隧道，但他居港多年，認為一般司機會選紅隧，故他發現陳用西隧後，便即時叫停，後來因車資問題與陳爭執。兩人爭執期間，兩人曾雙雙倒地，其後隧道職員介入，把二人分開。
警察到場後，陳仍然情緒激動。齊籐則被帶到救護車，他離開前無向陳付車資，但有見到警員把陳帶上警時，陳有反抗，他覺得陳的反應似小孩。
陳在病床上叫女兒代為投訴
陳的女兒陳盈康稱，她的父親在11月11日上班後，至13日仍未回家，致電父親又無人接聽，她原打算13日往報警，卻收到醫院消息指其父情況危急。她到醫院時，已獲告知她其父全身癱瘓，並誘發心臟病。她見到父親時，其父合上雙眼，眼耳口鼻都在震。
父親對她說：「警察打到我咁樣。」又指有乘客搭霸王車和想「洗假銀紙」。父親又叫她要就他被毆的事，向投訴警察課投訴，他又稱下車向乘客追車資被推跌，警方不調查清楚便放走乘客，認為很不公道。
她指其父同年11月尾病情轉壞，12月11日對她說過「bye bye」後，翌日便離世。
報警錄音司機曾稱覺被欺負
庭上有播放陳當天報警的錄音，陳提到有乘客不支付車資，陳說：「西隧職員放佢哋走，佢哋有6、7個職員喺我面前，佢哋欺負緊我......」
警員描述拘捕情況
陳被反鎖後曾被帶到工程車中間
警員馬振康當日有份拘捕陳，他稱到場後有向陳查問，陳有指男乘客拒付款，故他阻止該男乘客離開。後來陳似想行向的士，警員即上前阻止，最後他們合力把陳壓在地上，並把陳反鎖後再扶起他。但陳仍然激動，他們曾把陳推到兩輛工程車中間，防止他走近的士，並再次要求陳上警車，但陳不合作，故他們一個搬陳的下身，一個搬其上身，最後成功把陳搬上警車。
警長指陳屬頑強性對抗
警長羅偉民則稱，陳當時屬頑強性對抗，他有留意到陳的手有血，額頭亦有傷，但不記得是何時發現，他承認押陳上車時曾抽陳的腰部，他見陳走上警車兩級樓梯後，能自行登車，後來他察覺陳比較疲倦，所以召了救護車。
警員林偉榮的證供
林偉榮稱曾用手環抱陳雙肩時掂其頸
警員林偉榮在2025年的聆訊時稱，他當日在現場原本只負責記錄資料，後來有協助同僚押陳上車。他指陳登上第一級時曾轉身，林試過把陳「秤」上警車，或用雙手捉住陳的左上臂，均不成功，他其後用右手環抱陳的雙肩，形容「好似抱住佢咁」，嘗試將陳拉近其身，但陳繼續反抗，令他「掂」到陳的頸部。林稱他當刻已鬆手，並檢查陳的傷勢，但未有發現，陳也稱沒有受傷。林形容整個動作「電光火石」間發生。
形容陳像小朋友般「𦧲地」
林又指陳當時情緒激動，像小朋友般「𦧲地」不肯上車，一直聲稱要離開，初時相勸，之後警告，陳仍沒理會，他覺陳很疲累，因為「我哋都好攰」。林稱他之後曾離開現場約半小時，折返時見陳需召救護車送院。
家屬質疑林的證供與2018年不同
代表家屬的律師蘇朗年曾質疑林在2018年的聆訊中，他認曾箍陳的頸，質疑林改口供，林卻否認其事，並稱因英文不好，當時又未有想清楚，強調今次聆訊所言，才是他現在想答的答案。
醫學證供
頸椎移位不可能在沒有外傷情況下發生
骨科醫生李淵粦曾在 2013 及2014 年就陳的個案撰寫報告，他認為陳被鎖上手銬後仍能有力掙扎，可見他當時未嚴重受傷。但頸椎移位不可能在沒有外傷的情況下發生，並認為最有可能在警員第一次控制陳時發生。
指陳曾雙腳離並被旋轉
李醫生認為，陳的頭頸從向前彎、水平狀態，再向上拉扯下變得垂直，身體呈垂吊姿勢。林向上拉扯陳後，陳雙腳離地，林繼而以旋轉動作將陳拉上警車。
動作有機會令頭及身不同步移動
李醫生推測林在警車內需彎腰，他左手接觸陳左肩，右臂環繞陳的頸，陳的頭被向上被提起時，陳的頭亦有向上，陳當時整個體重的抗衡，他被提起再旋轉，很大機會導致頭和身不同步移動，引致頸椎傷害。
陳頸椎第五及第六小面關節脫位
李醫生指，陳頸椎第五至第六小面關節脫位，並不是因外力直接於兩關節之間施加，而是間接的力量；只要其身體被控制，頭被扭，哪一節關節承受最大力量都可致脫位。
家屬指警員逮捕應使用最低武力
代表家屬的資深大律師蘇朗年陳詞時指，警員有權在逮捕時使用合理武力，但一旦有人被羈押，警察有責任保障該人士免受傷害，原則是使用最低武力，過度武力便是非法。他指警司麥啟立作供時亦同意，警員實施武力時不應碰到頸，亦不應該把已上手銬的人拉上車，這些行為顯然不能接受。
認為林對陳的行為具危險性
蘇朗年又指，林當時唯一的意圖是要把陳帶上衝鋒車，但未有考慮陳會面對的風險，陪審團須根據事實，判斷林當時的行為是否故意，若認為林作出明顯具危險性的行為，又未考慮其行為的必要性，可判斷其行為屬故意。至於是否有嚴重疏忽，須視乎警方對陳是否負有謹慎責任，如有，要考慮有沒有違反指引，及該違反是否致陳的死亡。
林偉榮律師強調這結局無人願見到
代表警員林偉榮的資深大律師郭棟明則指，陳的離世令人惋惜，他因為小小爭拗而喪命，惟這結局無人願見到，他又著陪審團不能揣測如陳曾稱警察打人的說法，因為這些話，並無事實基礎。
審裁官2025裁決指引提供5個選項
死因審裁官周至偉在2025年的聆訊中，向陪審團提供5個選擇，包括：「死於非法被殺」、「死於意外」、「死於不幸」、「死於自然」及「死因存疑」，並特別強調在考慮是否「死於非法被殺」時，必須先確定警員林偉榮手臂環著陳頸的動作，是否令陳頸椎關節脫位，確立了這一點，才須考慮林的行為是否屬危險，繼而需考慮林的行為是否違法。周官特別提醒陪審團，作出這裁決時，必須在毫無合理疑點下，才能作出這個裁定。
陪審團經一夜商討再裁定非法被殺
3女2男陪審團商議經過一夜，合共逾12小時後，以4比1大比數裁定陳「死於非法被殺」。陪審團又指，這次事故反映警員的失當行為，或會對被捕人士的生命安危造成威脅，建議警務處可在警車車廂增設可收音及錄影的鏡頭，以確保被捕人士的生命安全。
各方回應
家屬稱曾到警署求助不獲受理
死者陳輝旺的女兒以書面回應指出，悲劇源於車資糾紛。13年前陳父報警求助，惟現場警員從沒處理車資投訴。陳父送院時傷勢嚴重，一個月後痛苦離世。陳父留院期間，兩女曾向油麻地警署求助，惟時任值日官拒絕她們因傷報案，並於其後回覆指，在拘捕陳父時已查看CCTV及聽取獨立證人之詞，惟家屬方質疑，據證人庭上的供詞，似乎與警方的回覆不相符。
望警方及律政司正視兩問題
家屬又稱，尋求公義道路漫長且艱巨，死因庭兩度裁定不合法被殺，舉證達毫無合理疑點。家屬方促請警方、律政司和涉案警員正視，並在信中提出以下問題：
1. 法庭再次裁定誤殺，警方會否嚴正處理？
2. 基於兩度裁決誤殺，律政司會否重啟刑事調查？
家屬方指，事件不單止涉及人命傷亡，更關乎日後市民遇到危難時，可否無懼地求助，認為相關單位有責任向公眾交待，執法時危險動作導致他人死亡和公職人員刑責承擔等問題。
鄧炳強指警車裝鏡頭具爭議性
保安局局長鄧炳強在裁決後表示，警方在上次死因研訊後，已加強訓練，又指林偉榮仍是警隊成員，他們會研究判詞再採取行動。至於陪審團再次建議警車增設可收音的錄影鏡頭，鄧炳強認為「非常有爭議性」，指很多證人或受害人未必願意被拍攝容貌，要再詳細研究。律政司則回應稱，就相關研訊，律政司會研究陪審團的裁斷，然後決定是否需要跟進。
案件編號：HCAL194/2019、CCDI477/2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