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寫情書‧一】新興網上兼職 記者實試服務 求代寫復合情信

撰文:陳芷慧
出版:更新:

在1960年代以前,通訊未發達,加上人民文化水平較低,香港不少「寫字佬」擺檔,替人寫公涵、家書等,情信亦是寫信佬提供的服務之一。那些年的寫信佬學歷未必高,但飽讀文學經典,能寫得一手好文。
代寫情信這個行業,如時裝一樣相隔數十年又來一個循環。
一站式服務平台HelloToby原本提供補習、家居清潔等300種不同服務,早前更推出「代寫情書」服務,網上廣邀有興趣的「賢士」作寫手,只要網站上出現客人的訂單,有意接單的寫手們能透過網站上的聊天室或私下聯絡,洽談報價。
這些年頭,還有人請槍寫情信?代寫情書,怎才稱上專業?《香港01》記者在網站平台,以一宗真人真事經歷,尋找寫手代寫一封復合情信。

記者向寫手們提供的故事是這樣的:「兩年前我(女方)與前度男友相戀只有兩個月,前度提出分手。分手後我們一直和平相處,直至前兩三個月,前度主動聯絡我,相處曖曖昧昧。他為人優柔寡斷,好辛苦,我不能再忍受這種模稜兩可的關係。所以,我想寫一封信,給他兩個選擇:一,  復合;二, 不復合,就不要再見,不要把我強留在身邊。」

將情書交與素未謀面、來歷不明的人代寫,與代母生子一樣,是一場賭博。(陳芷慧攝)

第一個寫手:收費$1500  絕不議價

收到第一位男性寫手的回覆,他擘頭便說:「廢話不說,盡全力寫一篇真正能助你復合的情信便足夠。」見我久未回覆,他又傳來訊息,「今晚是情人節,趕緊復合看今晚。」

寫手標明一封情信 $1500,不能議價。一般而言,傳媒行業聘請專業自由撰稿員,文字採訪,需要跟進拍攝,寫1200字只能賺取約$1250。

他坦言,這個前度男友不應挽留,他安慰一番,便不再追問,交易告終。

 

雖然這位寫手開天價,但他認為故事中「前度」不應再挽留,沒有再追問下去,交易告終。(網站聊天室手機截圖)

第二個寫手:為哄前度  貶女方為廢青

那些年,客人是主動的一方,尋找信任的寫字佬代筆。在網絡世界提供的代寫服務,客人卻是被動,就像等待那些不明來歷的寫手「寵幸」一般。這些寫手沒有經過網站平台篩選,只要有一個電郵,你就能申請成為寫手。Airbnb尚且有相片及屋主評級可依,聘請外傭亦有履歷參考。而求代筆者的愛情,卻押注在素未謀面的寫手上。找人代寫情書,與找代母生子,同樣是難以預測的一場賭博。

第一單交易告終,本想放棄,第二位寫手便出現。$500 / 500字,先收一半訂金,價錢尚可接受,我才繼續洽談。我們一直以Whatapps文字訊息溝通。

然而,找代母,你尚可確實查考對方家宅、健康狀況、外表、飲食習慣、智力等等,有據可依。那代寫情書呢?作為消費者,購買一樣如此虛無的東西,下單前,像人事部見工一樣,我問了下列問題:

「你有寫情書的習慣?」

「本身做開文字工作?」

「你寫情書是什麼風格?冇sample參考嗎?」

「你認為寫這封情書的語氣,應是強硬,責備對方?還是要温柔、傷感的語調較適合?」

「需要理解我前度星座才寫嗎?」

「你有什麼戀愛經驗?」


寫手答案,跟前度的態度一樣曖昧、模稜兩可。簡言之,他替幾位客人寫過4至5篇情書,沒有sample可看,他可以呈上的履歷還有「有無數戀愛經驗,有以訊息傳情,已婚。」;「正職是寫產品介紹,亦曾撰寫批評政治的文章,成功於報章刊登。」當然,論政文章與抒情文,根本是兩碼子的事。

記者(綠色)與寫手(白色)Whatapps對談節錄。
+1

不消10分鐘,他傳來所謂的復合情書,原來只是把我給他的訊息,加加減減,串連成一段文字。文章開首他這樣寫道:「響我未遇到你之前,我都係一個普通的廢青,上吓網,碌吓Facebook咁,但遇到你我發現我有無窮無盡的話題同你分享。呢一刻,我感覺,他---就是你。」

讀到這裏,記者心裏冒火,怎能在毫不認識我底下,自作主張,把我貶為一位廢青?於是,記者字正詞嚴地回覆:「我不是一位廢青。」對方回覆指我打字神速,才誤會我是廢青。那時,他未知我是一名記者。

感動男方  用比喻浪漫啲?

溝通過程中,寫手簡單問我幾個問題,就落筆。他問:「你對佢有咩感受?講好嘅嘢。你覺得佢為人點?」

作為記者,我深信單憑數句他所謂「引導思考題」,他根本寫不出什麼,我主動補充了幾句相處的細節,然後,他決定用「司機」比喻前度男友,他這樣寫道:「你本身是一位粗心大意的司機,分開後深深體會你的改變,令我好想再一次成為你嘅乘客,將生命安全交托給你。你是否願意繼續為我護航開路?作為乘客,我也對司機有個小請求,就是希望我不用再轉車,和你一起走到總站。」

但我不禁反問:「為什麼要用比喻?男生看到會有什麼感覺?」他答案簡單:「比喻浪漫啲。」至少,對於我這位女生而言,這比喻一點兒也不浪漫,又不貼題。更諷刺是,故事中前度連駕駛執照也沒有。

現代愛情小說作者「鄺神」,可謂小說界的「黎明」金句王,他對代寫情書有何看法?(資料圖片)
情信一定要親筆書寫才有意思,能把感覺凝結於瞬間。關於二人回憶,不能代筆。而情信,有別於小說,無需金句,唔夠真!文字過渡修飾相等於美圖秀秀。
愛情小說作者 鄺俊宇

「客人都是溝唔到女,唔識表達自己嘅可憐蟲」

他說抱歉,沒有時間再整理文章。心灰,我向寫手表明記者身份。我直接地問他對代寫情書的看法。他說,有感現代人不浪漫,「以性行先,識女仔為呃蝦條」,當認真想結識異性發展長遠關係時,不懂得表達自己,找他的客人都是「溝唔到女嘅可憐蟲。」,「我抱着現代紅娘角色,穿枝針,引條線。」他說。

「寫過幾封情書,感覺做到紅娘?」記者疑惑。這位「紅娘」回應:「寫咗幾篇,只得一個客未能成為情侶。」連他也不得不承認,根本男女本來也有意,情信內容不能扭轉命運,「通常客人是寫好一篇文,我幫佢哋整理通順。」他接觸的客人,文章都以網絡潮語寫成,所謂的整理,就是把「原來我5G一直中二你」的外星「亂碼」,翻譯成粵語:「原來我唔知一直鍾意你。」當瑩幕成為真實世界,Emoji主導溝通,年輕人執筆忘字,失去相處溝通本能,大概這是代寫情書有市場的原因。


而「紅娘」角色其實是認字特警。

攝影:陳芷慧

幸而,我不是真求復合,否則情財兩失。我把「代寫情書」這件事告訴前輩蔡炎培詩人,他說在這道德價值崩壞的年代,他不懂評價,笑過便算。實試服務,是要感受這種荒謬:找人代寫情信,情書變成一個產品,愛情淪為消費。

前度回應:

最後,我乾脆把寫手的信,給故事中的前度一看,(說明不求復合,只求回應)。他說談不上感動,就連是一封復合信也看不出來。

記者不滿意這封復合信,到油麻地玉石市場尋找寫信佬再寫一封,以及了解1950年代寫情書的趣史,請詳看下集:【代寫情書‧二】50年代退休校長做寫信「婆」 那些年女追男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