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打工仔被迫「提前返鄉」過年?30歲女生回老家:不敢躺平

撰文:深圳微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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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今年才過去302天,第一批回家過年的人,已經在老家吃上砂糖橘了。

這羣人也真是的,回了就回了,還要到處説,讓還在上班的人不僅心癢癢,也恨得牙癢癢,但最終也只能酸溜溜地説上一句:讓你提錢回家,不是讓你提前回家!

雪上加霜的是,前兩天,國務院國務院辦公廳發佈了2024年放假安排:除夕不放假。疲憊的打工人一看,內心的火藥桶憋得快要爆炸。

這邊還在打工,那邊已經早早在老家等着吃年夜飯、看春晚、放煙花了。一邊是卷生卷死,一邊是悠哉清閒,試問誰不羨慕?

但回到老家的他們,真的過上了想要的養老生活嗎?可能也未必(點圖放大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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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錢沒錢,提前回家過年

都説「來了就是深圳人」,但至少在秋楠這,是不存在的,她自稱只是深圳的浮萍。作為一個深漂,當在深圳感覺孤苦無依的時候,她只能回到根在的地方——汕頭澄海老家。她是村裏第一批返鄉的年輕人,「嚴格意義上來説,應該也是秋天第一批失業的人。」回村的契機,是失業。堅定她回家想法的,是打工的疲憊,以及由此衍生的遠超負荷的負面情緒。

她原本在一個單位當外包,一個月前,單位的領導和外包的領導約她單獨吃飯,這是從沒有過的事情,她隱隱覺得不安。果然,兩位領導在飯桌上,以輕鬆的語氣和她説,項目結束了,她可以重新開始找工作。她尷尬地喝了一口水,結束了這種喘不過氣的生活。「結束了也好,我在那個單位近一年了,和單位的領導一點都不熟,他要求我一個人要做出一個團隊的成績,週末和下班後也經常打電話給我,但提的都是天馬行空的想法,實現不了就加班。」

秋楠工作壓力很大,獨自一人在深圳也很孤單。她住在南山的一個老小區裏,房子是個單間,牆壁已經斑駁,下雨時外面走廊還會積水,蚊子一波接一波,怎麼都趕不走。房子採光也不好,心情不好的時候,她只能靠着窗口,感受外面的光和空氣,呆呆地看着窗外人來人往。就這樣省吃儉用,她每個月能從8000元的工資裏攢下來4000。除去各種開銷,和被離職一個月的賠償金,準備回老家時,她手上有3萬左右的存款。「有錢沒錢回家過年,回家就不用花錢了,在這繼續找工作還要交房租吃飯」,於是她把房子退租,將僅有的一些衣服用品打包寄回了家,買了張高鐵票就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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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家彷彿總是深漂們最後的退路,但對於獨生女于麗來説,卻是不得不回去的路。中秋節前,她的父親突發腦梗,癱倒在家門口,還好鄰居及時發現,開車送到醫院搶救。她當天就趕回了湖南老家,和母親輪流在病榻前照顧。「放在以往,只有國慶和過年的時候,能待在一起久一點。」

當初她畢業時,父母勸她留在湖南工作,離家近,他們也能照顧她。但她985碩士畢業,哪裏甘心留在小城市,於是一頭扎進互聯網大廠,成了一名UI設計師。5年過去,她已經30歲了,仍是單身,職業發展也到了瓶頸,加上如今整個互聯網行業寒意逼人,她經常擔心自己會被裁。「每當有這個想法的時候,我便安慰自己,裁了就裁了,到時候回家開個打印店養老算了。」

回到家後,她仍需要線上工作,經常加班到半夜。但父親這邊也需要人悉心照料,只能母親頂上。看到母親困到眼睛睜不開了,還不敢睡覺,她突然覺得自己真不孝順,「要是還有下次這種突發情況,我有後悔藥吃嗎?」離職這個念頭一旦出現,就很容易在衝動的時候付諸實踐。在一個夜裏,她在醫院提交了離職申請,然後放下電腦,和工作暫時做了決裂。「這是我工作以來第一個史上最長的、沒有工作焦慮的春節,我要好好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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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老家,但沒躺平

回老家後就是躺平了嗎?其實也未必。秋楠回去躺了一個星期後,開始覺得無聊。她還沒從深圳那種苦日子中緩衝過來,每天不用工作的生活,讓她感覺不現實。所以她給自己找了個活幹,給自己哥哥的淘寶店當客服。澄海那邊到處都是售賣貼身衣物的電商,秋楠的哥哥也從事這一行。哥哥高中畢業後,在別人的淘寶店當學徒,試過做客服、倉庫打包員、運營,就這樣熬了4年,終於也自己承包了一個小倉庫,開了店。

之前秋楠讀大學的時候,是哥哥一直給她提供生活費。現在,哥哥事業起步不久,所以她無償幫助哥哥。她不願意拿工資,也因為一個初中學歷的男孩的緣故。那男孩考不上高中,現在和她是同事,工資3000。「不收工資,我就是來幫忙的,收了工資,我就和他一樣了,那肯定有人會説我,讀那麼多書有什麼用?我過不了自己那關。」令她不想承認的是,她還挺喜歡客服這份工作,不用動腦子,也沒人PUA,她還能發揮自己的主觀能動性。能多賣出幾件衣服的時候,她就很滿足。

于麗同樣沒在躺平,她日常照顧父親,閒下來時便去爺爺奶奶的村子裏,幫忙幹農活。「我小時候經常來幫忙,上了大學後到現在,就很少過來幫忙了。」爺爺奶奶很開心,她們一起去田裏鬆土,種蘿蔔、種青菜、觀察水稻,每天拿剩飯拌一些稻穀,去喂母雞,然後檢查雞窩裏有沒有新雞蛋。于麗還得「伺候」看守雞棚的狗吃飯喝水,還要帶他出來遛。爺爺養了一些蜜蜂,平時會查找蜂王還在不在箱子裏。有一次,眼花的爺爺找不到蜂王,于麗去幫忙,被蜜蜂賞賜了一個大包子,腫了好幾天。

在那種播種、呵護就有收穫的氛圍裏,于麗不止一次想到自己更改了N稿,熬到頭禿的設計方案,最後定下來的卻是初稿的那種失敗感,但那種感覺很快就被村裏的秋風打散。村子裏,每天晚上都有一羣老太太在跳廣場舞,有的時候奶奶會拉着她一起跳,她跟着亂揮着手腳,大笑。到晚上9點,家家户户都熄燈準備睡覺,村子裏安靜得只剩下狗叫,那是她步入社會以來,第一次感受到心情的寧靜。但事實上,陪護老人也是一個精細的體力活,有的時候她累到腰痠背痛,奇怪的是,她的內心竟然感覺無比充實。「我以前怎麼會不向往這種生活呢,這真的就是若無閒事在心頭,便是人間好時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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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完年,還是得回深圳

對於平常回家過年的人來説,回老家是幸福的,因為假期短暫,所以珍惜;因為大家都開心,所以一切顯得很和睦。但對於提前了大半年回家過年的秋楠來説,老家的風言風語一直似有若無,讓她焦慮。「高情商叫做回家過年,低情商叫做沒工作了」,那些講話發酸的人在背後這樣説她。有些焦慮,則是她自己給自己的,在人和人的比較中不斷懷疑自我。

她的小學同學,雖然是大專畢業,但是考上了編,在老家已經買了車子,存款也穩定。她的鄰居,初中學歷,每天晚上直播吃生醃,一邊帶貨,月入五六萬。「她吃一個月就是我打了一年工的存款,説出來我自己都覺得有點羞愧。」她感覺自己賺錢很死板,就算在深圳,也只會打工、省吃儉用來省錢,自己的高學歷好像並沒有為賺錢帶來任何幫助。「畢竟在老家,高學歷總是能和賺更多的錢劃上等號。」

有人嘲笑她上過大學也不過如此,她很難去解釋大學這段經歷帶給自己的眼界和快樂,因為她畢業後沒賺到錢是一個不爭的事實。「社會對成人的評判標準好像就是這樣,沒賺到錢就是沒本事,在大城市混不下去了回到老家啃老,就是妥協認輸、失敗者,人們只看結果。」在村子,她曾經是高學歷的天之驕子,考試經常拿第一,985大學畢業生。但是在深圳,遍地都是驕子,不缺發光的金子。「我算哪根葱?我明明起點更高,為什麼現在會落後別人這麼多?」那種自卑和羞愧感讓她不愛出門,就算回了老家,也常常宅在家裏,也讓她不願意長久待在家裏。「在家裏雖然舒服,過完年還是想回深圳。」

于麗其實也沒好過到哪裏去,30歲單身女性,在老家的標籤是大齡、未婚、高學歷、高工資,處於鄙視鏈的第一環,是媒婆要來介紹相親都會先皺一下眉的程度。為了讓家裏老人放心,也讓自己鬆懈下來,她接受了親戚安排的相親。結果家裏的相親市場,還是讓她十分失望。親戚安排的媒婆介紹的相親對象,不是二婚,就是各方面都比不上她的。親戚勸她:年齡都在那裏了,別挑了,越挑下去年紀越大,越不好找。她不置可否,「在深圳,30歲才是大好年華呢!怎麼到老家就成了黃花菜了?況且,不結婚犯天條啦?」

有的時候,她在爺爺的菜園裏開心地摘着菜,鄰居路過的時候,還會問她是不是還沒結婚?需不需要幫她介紹?兩句話就毀了她體驗田園之樂的興致。為了自由,她還是決定過完年就回深圳。她覺得深圳雖然沒有家人,但是很自由。「湖南也很近,我可以經常回家看望家人,但我不能長時間生活在這裏,我會瘋掉。」

備註:文中人物均為化名。

【本文獲「深圳微時光」授權轉載,微信公眾號:szday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