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火闌珊》導演監製專訪:當璀璨霓虹漸成往事 應當不只懷緬

撰文:梁嘉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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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港產片/電影/燈火闌珊/霓虹】不論是看以前8、90年代港產片,抑或是外國電影中香港場景,霓虹燈元素幾乎無法避免,儼然是香港一張視覺名片。但隨著社會變遷,昔日璀璨街景漸成往事。若然無法停止霓虹燈清拆過程,我們是否就只能懷緬?新晉導演曾憲寧和監製陳心遙想法顯然不同,而劇情片《燈火闌珊》便是他們交出的一張答卷。

《燈火闌珊》海報(imdb)

劇情簡介:江美香(張艾嘉飾)一直掛念亡夫楊燦鑣(任達華飾),偶然下發現他霓虹燈工場鎖匙,在那裡遇到他的學徒Leo(周漢寧飾),並在Leo口中得知楊燦鑣一直有一個心願,想重造某個已拆除的霓虹燈牌,所以她逐漸了解不同霓虹燈招牌背後故事,更開始親手燒製霓虹光管。

可能是唯一一部霓虹燈主題電影

霓虹燈可以說是《燈火闌珊》最重要元素,原來是導演靈機一動之下選擇:「最初是想講喪偶,我一邊搜集關於喪偶的故事,同時思考有甚麼可以代表香港。結果有一次坐車,我記得是巴士下層,看到一個半熄招牌在眼前劃過,突然腦海裡叮一聲,便開始研究用霓虹燈作主題可行性。」

《燈火闌珊》導演曾憲寧(攝:歐嘉樂)

「我愈挖就覺得愈吸引,慢慢在過程中發現——喪偶本質是想表達一種失去的情緒,而霓虹燈也是一樣,是一個慢慢消失的狀態,兩件事在主題上同步,所以嘗試將它們融合在一起。」

對於香港觀眾來說,霓虹燈固然不會陌生,但以霓虹燈作為主軸之影視作品卻似乎寥寥無幾,監製陳心遙笑言:「我常說這部戲像個使命,我們在這樣一個環境下,這可能會是最後一部,甚至可能是唯一一部以霓虹燈作為主題的電影。」

8月16日,位於佐敦的兩塊霓虹燈招牌被政府勒令清拆,市民在招牌亮燈的最後一晚前來拍照留念。(李澤彤攝)

「像《古惑仔》之類90年代港產片,只要是有街景,我們一定會有霓虹燈,根本無法避免,也沒有必要避免。霓虹燈是香港的視覺特色,就像你約人出門,對方一定會穿一件漂亮衣服赴約,對於香港來說,這件衣服便是霓虹燈。只要見到霓虹燈,無論是珠寶金行、還是食肆,一見到招牌上繁體字,就知道這是香港。」

雖然在拉斯維加斯、日本等地還能看到霓虹燈,但對他來說,香港霓虹燈卻不太一樣:「香港街道很窄,80、90年代亦沒有什麼規管,所以當時尖沙咀彌敦道整條路都是霓虹燈伸展開來,畫面真的很奇幻。以人類學角度來說,這種視覺特色是源自本地文化,是香港多姿多彩、亂中有序的一種文化呈現,亂得來有一種獨特美感。」

《燈火闌珊》監製陳心遙(攝:歐嘉樂)
只要見到霓虹燈,無論是珠寶金行、還是食肆,一見到招牌上繁體字,就知道這是香港。
《燈火闌珊》監製陳心遙

製作組肉身探路

若留意近年新聞,會發現幾乎每幾個禮拜便有霓虹招牌被清拆,實景不斷消失,要重新呈現璀璨景象便需要花大量功夫。製作團隊不僅找遍歷史影像,還需要靠自己親身「掃街」:「有很多人嘗試做霓虹燈集合地圖,但都不成功,只能做局部,實在變得太快了。當你記錄好,還沒能出版,很多招牌就被清拆了。所以後來是基本看一看,便開始掃街。」

《燈火闌珊》劇照

「我會先用Google街景看一次,大多數時候是我和攝影師兩個人肉身走過去,一有空我們就一晚掃一個區,但譬如灣仔比較大便要掃個兩三晚。再不拍就沒有了,所以很緊迫想趕緊完成。」

這可能會是最後一部,甚至可能是唯一一部以霓虹燈作為主題的電影。
《燈火闌珊》監製陳心遙

既然是圍繞霓虹燈展開的故事,自然也免不了向霓虹燈師傅取經,導演表示要「撬開他們嘴巴」相當不易:「如果單單是打電話去問,他們會對我說『我們沒甚麼要說,沒有人想知道我們的事』,很快掛斷你電話。我們上工場也試過『摸門釘』,總之是各式各樣不容易,最後才能接觸他們聊天。」

任達華飾演的霓虹燈師傅鑣叔,在工作時也有展現角色輕鬆愉快的舞步。(《燈火闌珊》電影劇照)

「和他們聊天是隨波而流,不會一次過就能得到所有答案。我覺得這是他們一種低調做派,和現在大家想建立自己品牌的想法很不同。當我們問他們做過什麼招牌,他們會含糊其辭,不會搶功勞:『不是我做的啊,很多人一起做的。』我便是通過這些零碎片段漸漸組合成主角楊燦鑣這麼一個人。」

不應只是懷緬

《燈火闌珊》上映後,不少影評將焦點放在本土情懷,曾憲寧坦言:「我自己拍這部戲時,能理解觀眾會覺得這部戲大部分是一種懷緬、回憶,我自己意圖不止是這樣,整個故事都是在探索、探討:失去一些東西時可以怎樣呢?很多東西的消逝無法被阻止,但在這個現實下,是否就沒有可做之事呢?」

《燈火闌珊》劇照

對她來說,並不是簡單慨嘆失去就完結:「其實是不是有一些方法可以找最美、最精華、技藝最主要部分,或是某個價值觀最重要之處是哪裡呢?如果我們有辦法提煉這些東西,讓它們以另一個方式存在,是不是可以彌補失去、或者讓它們不完全消失?片中人便是在做這樣的事情。重現遺願看似不切實際,但無論成功與否,他們都已經用自己方法將某種價值觀保留下來。」

「我當然不能重現以前彌敦道,但我嘗試通過這樣一個故事,讓觀眾記起——原來香港以前是這樣的,原來香港失去了這麼多霓虹燈,某種意義上也是讓它們再活一次。」她想這只是面對芸芸失去之物的其中一種方法,但更想鼓勵觀眾用同樣態度面對,「這會比單單懷舊更積極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