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贛《狂野時代》奪康城評審團特別獎 海外媒體為何一致好評?

撰文:外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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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前36歲的中國年輕導演畢贛,憑藉《狂野時代》拿下康城電影節評審團特別獎。距離上一次華語電影人在康城主競賽單元有斬獲,已經過去了十年,那是侯孝賢憑藉《刺客聶隱娘》,拿下康城最佳導演大獎。評委會主席茱麗葉庇洛仙(Juliette Binoche)說,這是為畢贛特別創造的獎項。

「因為這部電影是關於夢,非常特別,有創意,視覺上真的讓人大為讚歎,我提出了這個想法,然後得到了所有評委的統一。」《狂野時代》是在最後一刻破進入第78屆康城電影節主競賽單元,也是唯一的華語片。

24歲的易烊千璽成為入圍康城主競賽單元最年輕的華語男演員;而舒淇則是繼《刺客聶隱娘》十年後,再度以主演身份重返康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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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部時長160分鐘的影片首映當晚,導演畢贛、主演易烊千璽、舒淇、趙又廷、李庚希、黃覺、陳永忠等悉數走上紅毯,映後獲得了超過7分鐘的掌聲。電影資深人士劉敏就表示:

「但從視覺、美學上的想像力和影像呈現來說,《狂野時代》令人震撼。」

但真想要看懂畢贛的電影,確實是困難、且有門檻,包括茱麗葉庇洛仙(Juliette Binoche)本人。

在給出獲獎理由時,她說:

「雖然這部電影很難完全看懂,有些是夢境,有一些是潛臺詞,不一定說出來,但是我們能感受到,需要試著猜一猜,很有詩意。它可以讓人發覺自己內心的東西,很打動我。」

畢贛身上先鋒性,展現了新一代中國電影創作者的優秀,新作無疑抵達了整個康城電影視聽語言表現力的天花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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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故事,是一個迷宮

《狂野時代》是一部結構複雜,野心勃勃的「六段式夢境」。即視覺、聽覺、嗅覺、味覺、觸覺以及心靈,與佛教六根六塵六識不謀而合。易烊千璽成為當之無愧的男一號,一人分飾五角,統一身份只是高概念的「迷魂者」;而女主角舒淇則是講述者,更多以聲音旁白的形式演出,真人出鏡的戲份有限。

李庚希出演有歌唱部份,魅惑的「吸血鬼」,而趙又廷、黃覺、陳永忠等人則是匆匆登場在不同的篇章。這六個篇章,從中國清朝末年,講述到新世紀初的黎明,通過不同歷史節點的斷片,致敬了百年電影史的不同經典視聽創作手法和藝術風格。你能找到盧米埃兄弟(frères Lumière)、佐治梅里愛(Georges Méliès)的默片,又比如黑澤明、溝口健二等大師的日本年代電影,還能看出吳宇森的暴力美學作品等。

在康城發佈會上,畢贛承認自己深受華語大導演侯孝賢、楊德昌的影響,並且最近幾年最打動自己的電影是《飛越瘋人院》(One Flew Over the Cuckoo's Ne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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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他在片中並沒有放棄長鏡頭的炫技,這段36分鐘的展現,長度上並沒有超過前作《地球上的最後夜晚》的60分鐘,但在大銀幕上足夠精彩、足夠震撼所有觀眾。首映之後,海外資深媒體人幾乎都給出了好評——比如《Playlist》給出A級好評:

「畢贛的科幻史詩,是一場奇妙而廣闊的純粹電影夢」。

《衛報》記者稱,它是一部充斥謎團,但令人著迷的「藝術傑作」。《Deadline》記者的評價耐人尋味,認為影片本身難免晦澀難懂,但已經當之無愧的成為了最佳導演獎的種子選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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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ndierWire影評人說這部電影難懂,也都是輕描淡寫:

「它就是要刻意排斥觀眾於腦外,迫使我們在粘稠的無聊與困惑中跋涉,而最終陷入自我懷疑,我們是否根本不懂電影……」

但總而言之,導演強烈、灼熱的存在感才是絕對、唯一大家都看懂的「故事」是,畢贛這一次拍得很狂野!

02 魔幻凱裡,精神故鄉

畢贛經常會出現在黃覺的朋友圈裡,有種特別的細膩、情懷以及「潛伏」在日常生活細節裡的幽默感。在拍完《地球最後的夜晚》之後,比如他會送黃覺、麥子夫婦一副舊到斑駁的乒乓球拍,上面是一隻鳥的簡筆劃,它扇動著翅膀,躍然平面之上。這是電影裡的道具,畢贛還在上面寫了一句話:

「祝黃覺麥子飛到下個世紀。」

演員本人不得不感歎:

「太拿人了!」

畢贛會寫詩送給朋友,會在喝到微醺時,突然cue到同為貴州籍的說唱歌手孫八一在視頻裡freestyle。而且確實熱衷於這種「古典」的溝通方式,他為黃覺在三裡屯開的「凱珍餐廳」手寫了菜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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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贛會寫詩送給朋友,會在喝到微醺時,突然cue到同為貴州籍的說唱歌手孫八一在視頻裡freestyle。而且確實熱衷於這種「古典」的溝通方式,他為黃覺在三裡屯開的「凱珍餐廳」手寫了菜單。

畢贛認為,無論文學還是音樂,和他都建立了一種私密的關係。這種關係與時間、空間保持著若即若離的關係,如果不小心被窺見了一點點,很容易就被他所擁有的天賦所折服。

對於文本變幻之妙的敏感,對於時間流逝的悲憫,對於物我之間比擬的精通,所有這些最終都彙聚到他的電影裡,成為華語電影特有的「畢贛現象」。2016年,26歲的畢贛拍出第一部劇情長片《路邊野餐》。入圍30多個國際電影節,法國《電影手冊》認為,他「給中國電影注入了一劑強心劑」。

畢贛曾在2018年以第二部劇情長片《地球最後的夜晚》入圍康城影展「一種注目」單元。(視覺中國)

畢贛的出道宣言是:

「我要與一切電影為敵。」

2018年,第二部作品《地球最後的夜晚》入圍康城。首映之後,李安導演難掩激動,用五個「非常」形容:

「這是今年世界上非常非常非常優秀的一部電影,我看著它茁壯成長發光發亮,這是部非常非常特殊的電影,有它獨特的電影魅力和語言。」

荷李活專業影評網站Metacritic將它評選為2019年上半年20最佳電影之一,它的英文名是《Long day’s journey into night》,似乎對於這一漫長軌跡早有提示。「凱裡」是苗語音譯,意思是「木佬人的田地」,它是畢贛出發的夢田,墨綠色的夜幕下一種本能的詩意彌散開來,填滿了凱裡時空的肌理。

導演陳凱歌曾經形容畢贛的電影像元稹的詩:曾經滄海難為水,只是當時已惘然。意思是說他在混沌中堅持著自我,提示著人們遙遠的記憶尚有呼吸、脈搏,舊時的人與曲只要施以「魔法」,重現於大銀幕之上就是真實的夢境。

隨著畢贛電影的流行,故鄉凱裡也成為很多影迷心中的魔幻之地。他們只要穿越一個隧洞,就能步入時空的亂流裡,成年人能像少年一樣晃蕩、輾轉,找尋心中的期許與答案,這就是畢贛所說的「自我精神世界」。

03 重慶,完成新的開始

影迷們還在凱裡世界裡,但是畢贛,已經醞釀著新的開始。他曾經帶著許知遠,在凱裡走了一圈,然後說:「我的前兩部電影淋漓盡致了,我想要講的全部講完了。」《狂野時代》是在去年夏天,山城重慶完成了主要拍攝。這座城市的構造,天然具有數碼龐克(cyberpunk)的氣質,在影片中也被淋灕盡致體現出來。

邁出這一步,距離他選擇電影作為與世界溝通的方式,籌拍《路邊野餐》,整整過去了十年。

當下,本來就是瘋狂的年代,業內討論著電影語言的消亡、裂變;人工智慧影響著思維、表達;工業成為標準,也成為藩籬。從貴州的凱裡到重慶,導演畢贛的「魔幻藍調」在流轉,移景換位,創作者的想像力和衝動也發生了悄然的變化。

和王家衛一樣,關於畢贛的拍攝風格,也有眾多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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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員易烊千璽就透露,他剛進劇組的時候,並沒有拿到劇本。導演告訴他,這一段只有大概路線:「具體的劇本和具體發生的情節,需要和演員一起到現場,一點點走出來。」這樣的工作方法,基本一個晚上只能拍一條,花大半個月才能拍完這一段。

畢贛很坦然地承認,拍長鏡頭對他而言反而是相對輕鬆的,但對於其他段落則毫無經驗,只能一直摩挲。他介紹:

「自己的工作習慣通常會找一些實景做依託,然後在場景中寫作,和主創花很多時間去討論和感受。」

至於外界如何憑藉這種工作習慣和風格,畢贛有一顆大心臟,情緒相當穩定:「有些故事符合傳播學的條件,就會流傳開來,我都接受。」畢贛曾用一個很勾人遐想的比喻來形容電影創作:就像往山谷裡扔一塊石頭。

作為電影真正的「迷魂者」,畢贛意識到電影本質上就是一個幻覺載體,不夠智慧,它所提供的體驗才最接近人類的夢境。

對於電影的未來是否有信心,畢贛說:

「電影不過是一個載體,無論觀看的載體怎麼改變,觀看的方式怎麼改變,人需要敘事這件事情是不會被改變的。與其討論對於電影這個載體的信心,不如說我對人們之後提供的、著迷的、流通的關於這個世界的敘事沒有信心。」

在康城期間,畢贛也發了狠心,說下次一定要做很簡單的故事。據說,這個故事很可能是以一部劇集的形式呈現。

第78屆康城電影節主競賽單元獲獎名單

金棕櫚獎:Jafar Panahi《普通事故》(Un Simple Accident)
評審團大獎:Joachim Trier《情感價值》(Sentimental Value)
最佳導演:Kleber Mendonça Filho《秘密特工》(The Secret Agent)
最佳男演員:Wagner Moura《秘密特工》
最佳女演員:Nadia Melliti《La Petite Dernière》
最佳劇本:Jean-Pierre Dardenne & Luc Dardenne《年輕母親之家 Jeunes Mères》
評審團獎:《審判之橋 Sirât》 – Oliver Laxe
《Sound of Falling》 – Mascha Schilinski
評審團特別獎:畢贛《狂野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