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足專題︱女子足球被封印50年　英格蘭足總不想你知道的黑歷史

談起現今足球，一律以男子項目為主導，由球會級別到國際賽，無論球賽收益、獎金以至球員人工，絕大多數資源一律集中在男足身上。幾乎所有人都視這一切為理所當然，因為比賽受歡迎、賺到錢，全屬商業運作，自然跟女足大有差別。
有沒有想過，男、女子足球發展為何會出現如此大分別？當女子網球、排球、羽毛球、乒乓球等各大球類運動項目，均能獨當一面，與男子選手分庭抗禮，女子足球和球員待遇為何跟男足差天共地？事實上，女足首個黃金年代早在1920年代出現，觀眾入場人數曾逾5萬人，正當運動長足發展之際，卻狠狠被行政手段打壓得日月無光足足半個世紀，才弄至今日與男足一天一地之比。

改變女足命運的一場比賽

男女子足球運動發展軌跡相若，由19世紀末到20世紀初急速成長，分別是，作為現代足球發源地的英格蘭，19世紀末社會風氣仍保守，不鼓勵女性踢足球。直到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大量男性被徵召當兵，為提升國民士氣和為受傷士兵慈善組織籌募經費，兵工廠女工之間經常進行比賽，當時幾乎每家工廠都有一支女足球隊，女子足球運動發展一日千里。

隨女足比賽在英格蘭愈來愈受歡迎，1920年意想不到迎來一場改變歷史的比賽。那年Boxing Day，愛華頓主場葛迪遜公園球場，最成功的女足球隊Dick, Kerr Ladies F.C.到與St Helens Ladies進行一場慈善賽，不止超過53000球迷湧入球場觀戰，場外尚有入不到場的14000球迷。

太受歡迎令英格蘭足總動「殺機」

本身在1970年代為女足球員、《In a League of Their Own! the Dick, Kerr Ladies 1917-1965》一書作者Gail Newsham接受英國廣播公司（BBC）訪問時稱：當時並無女子足球聯賽，所有女足比賽都是以慈善賽方式進行，「戰爭以不同形式影響每個人，有些女孩失去兄弟，她們希望作出一些貢獻。」戰火之中男子足球聯賽被迫停擺，女足比賽乘勢而起，吸引大量球迷入場。

按英國那時候保守社會狀況，觀眾入場會否別有用心？Gail Newsham曾就這問題向曾入場人士查詢：「當我跟曾入場的人們對談，他們說那並非為了觀看女性穿上短褲四處跑動，而是希望入球睇好波。」

問題反而是，女子足球愈來愈受歡迎，令英格蘭足總感到受威脅。1918年一次大戰結束，歐洲各國百廢待興，男子足球和聯賽亦一樣。女足球迷坐爆葛迪遜公園後，英足總以「頗為不適合女性」為由，宣稱足球會影響女性體形和受孕機率，並開始對女足比賽施加各種限制。至那場比賽一周年前夕，英足總終在1921年12月5日痛下殺手，宣布全面禁止女子足球，當時給出的「理由」荒誕可笑：「足球比賽不適合女性，因此不應鼓勵。」（the game of football is quite unsuitable for females and ought not to be encouraged.）

Gail Newsham直言，一切如今看來實在可笑，但感覺上Dick, Kerr Ladies的成功，反令她們變成受害者。不要以為英格蘭足總只掌握一國權力，不少國家紛紛效法他們的做法，令女子足球運動直墮谷底。德國足總由1955年至1970年禁止女足，巴西的女足禁令由1941年一路延伸至1979年。

就算部分女足球隊無視禁令，將部分比賽改在欖球場進行，已大大失去之前的勢頭。當時足球仍處於業餘年代，女子足球被禁之後，男子足球以歐洲為開端，由1930年的世界盃、1960年歐洲國家盃開始，漸漸發展成全球最受歡迎運動。

「我們已在足球界落後了50年」

至1970年初英格蘭足總終於撤銷女足禁令，世界已經不再一樣。風光一時的Dick, Kerr Ladies F.C.等不到解禁，1926年起易名為普雷斯頓女足（Preston Ladies F.C.），捱至1965年解散，就差這五年，湮沒在歷史洪流之中。她們創下的入場人數紀錄，直到92年之後被2012倫敦奧運溫布萊球場上演的英國（Team GB）對巴西的70584人打破。

去年夏天為英格蘭女足捧起歐洲國家盃的隊長莉亞威廉臣（Leah Williamson）對這段女足黑歷史忿忿不平，她接受《GQ》雜誌訪問時稱：「我已記不清是何時知悉這禁令，但我一直知道這件事。我媽媽也曾踢足球，她成長時，要剪短頭髮扮成男孩去踢，直到被人揭發不能繼續。」

看似遠古歷史，其實不過是1981年的事，「當我年紀漸長，遇上被禁止踢足球的女性，聽到那些故事令我憤怒。因為那感覺就是：『現在你們可以踢足球了，為什麼還要重提舊事？』是呀，但我們已在足球界落後了50年。」

聽到此處，連訪問莉亞的記者Hayley Campbell同感憤慨，「在我成長階段，一直以為女足是因為水平問題不及男足，那是傳統媒介投射出來的性別歧視；在學校也是如此，我們只能玩投球（netball），男孩才可以踢足球。」她在訪問中寫道：「直到2022年夏天我才知道原因何在：正如女性一度不能投票，不能擁有自己銀行戶口，女性足足有50年時間被禁止踢足球。」

男女子足球員收入天與地

正如網球、排球、籃球等其他球類運動，男、女子足球不應被視為零和遊戲，兩者觀賞角度截然不同，其實可以衍生出兩個獨立但類近的市場。男、女子運動向來不應放在同一個秤上量度，男性力量、速度、爆發力較強，女性往往向技巧、優雅、美感方向發展，而且更講求團體合作和默契，各勝擅長，亦各有捧場客。可惜的是，女足失去的那50年，令資源向男足一方全面傾斜。

女子網球手爭取多年，在比賽獎金方面基本上接近跟男子球手平起平坐，足球方面兩者的差距仍是天與地。女子英超聯（WSL）球員平均人工為3萬英磅一年，那大概是英超男子護級組球員的周薪。

Big 6球員人工一般由10萬英鎊起跳，20萬周薪者大有人在，像曼城中場迪布尼這類頂級球員，周薪更達40萬英鎊。女足最高人工的球員被公認為車路士的澳洲國腳卡爾（Sam Kerr），她年薪約40萬英鎊，曾獲女子金球獎第二名的英格蘭守將布朗絲（Lucy Bronze），年薪估計為20萬英鎊。

換言之，由一般球員到頂級球星，男、女子球員的人工差距粗略計算大概相差52倍。

2022年夏天命運再度逆轉

1921年女足在英格蘭被禁，101年之後，女子歐洲國家盃在英格蘭上演。彷彿是命中注定那樣，曾經被封印半世紀的運動，在2022年盛夏全面爆發，莉亞威廉臣和一班隊友都知道，她們必須把握今次機會，好好在主場球迷面前表現自己。

這屆歐國盃之前，就連最頂級的女子英超聯賽知名度也不高，只有數千人的主場比賽，一般賽事往往空位多，入場者寥寥。不過由美亞特（Beth Mead）在首場分組賽對奧地利的入球打響頭炮，英格蘭女足的比賽場場爆滿，決賽對德國當日溫布萊球場9萬張門票早已售罄，直播比賽的BBC獲1750萬觀眾收看，在當地較2022男足世界盃決賽阿根廷對法國收視還要高。

一班英格蘭女將用熱情、汗水與淚水，感動全英國以至全球足球愛好者。她們不止將自1966年世界盃後首個足球大賽獎項「帶回家」，還成功重燃世人對女足的愛火。

感動過後，女子英超入場人數節節上升，以阿仙奴為例，容量4500人的主場Meadow Park如今一票難求，愈來愈多賽事要改在酋長球場上演。2021年9月對熱刺的北倫敦打吡，售出超過53000張門票，當日有47367名球迷入場，足足較女子英超入場人數舊紀錄多出接近1萬人；11月阿仙奴女足對曼聯一仗，入場人數同樣突破4萬。

世事沒有如果，無人能知道，女足如果沒有被偷走這50年，足球今天面貌會有多大分別。已發生的事情不能改變，女足球員一代傳一代，她們自知振興女足任重道遠，個個克盡己任做好自己，順利借2022女子歐國盃為契機擴大球迷目標群眾。與男子足球相比，當然仍有大段距離，然而一班足球女將已向世人展示女足不一樣的面貌，讓運動以令人欣喜的進度真正蓬勃發展起來。

2023年1月起，《01體育》逢周三不定期刊登「女足專題」，歡迎讀者在Facebook、Instagram留言或PM賜教及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