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杉磯騷亂：製造混亂再出兵平亂　特朗普果然是「穩定的天才」

由聯邦政府拘捕「非法移民」行動引起的洛杉磯示威騷亂已經過了第四天。到6月9日，特朗普（Donald Trump）政府繼續加碼「派兵平亂」，不理加州民主黨州政府的反對和同日提出的司法挑戰，將前天兩動員的2,000名國民警衛軍倍增到4,000人，並加派700名海軍陸戰隊成員。

日前表示同意應該拘捕加州州長紐瑟姆（Gavin Newsom，又譯紐森）的特朗普，不只用「叛亂者」（insurrectionists）來形容反移民執法的示威者，更將騷亂形容為是受到「爛人紐瑟姆」（Newscum，特朗普給紐瑟姆取的「別名」）所啟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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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之間，全美甚至全球媒體都在集中報道和分析洛杉磯騷亂。特朗普和馬斯克（Elon Musk）的罵戰？未來十年增加聯邦政府2.4萬億美元赤字的《大而美法案》（One Big Beautiful Bill）？中國和美國貿易談判代表在倫敦的會談？特朗普可能被迫「退縮」而收回一些對華半導體出口管制？全部都似乎沒有人在注意了。

美國輿論對洛杉磯騷亂的意見也是一如預期的兩極化。特朗普和MAGA派支持者認為，民主黨「中門大開」任由非法移民進入並長居美國，又對暴力示威騷亂「大愛包容」，聯邦政府是不得不出手去救加州於水火之中。國防部長赫格塞思（Pete Hegseth）也打出了傳統的「法律與秩序」（law and order）牌，聲言「即使紐瑟姆不行動，我們也有義務去保護聯邦執法人員」。

從民主黨和自由派的角度來看，特朗普政府的移民及海關執法局（ICE）人員蒙面現身，隨便拘捕沒有觸犯其他法律的無證移民，甚至是未能及時證明自己合法身份的少數族裔美國公民，幾乎就是美國內戰前聯邦政府執行《逃走奴隸追緝法》（Fugitive Slave Act）的現代翻版；而在加州本地警隊和執法部門有能力控制示威的情況下將該州國民警衛隊收歸聯邦政府接管並派出軍隊來對付平民，更是「惟恐天下不亂」的政治操作，故意針對民主黨城市，激化衝突以賺取政治資本。

紐瑟姆9日就在X平台發文列出他眼中特朗普的「四部曲」：「1. 地方執法部門本來不需要協助。2. 特朗普還是派出軍隊——目的在於製造混亂與暴力。3. 特朗普成功了。4. 現在情況動盪不安，我們還得派出更多執法人員，就為了收拾特朗普留下的爛攤子。」

紐瑟姆同時批評特朗普動員國民警衛隊，卻連床位也沒有為他們準備：

聚焦「出兵平亂」是失焦

媒體對於洛杉磯騷亂的關注點主要落在特朗普派出軍隊的爭議上面。

根據美國1878年的《治安官動員法》（Posse Comitatus Act），美國軍隊不能在美國國內執法，除非有國會立法或憲法特別授權。這次有份出動的海軍陸戰隊當然受此法規管，但常態受州政府控制的國民警衛隊並不包括在內，不過當國民警衛隊被收歸聯邦接管（federalized）而聽命聯邦政府，國民警衛隊的活動就受到《治安官動員法》規管。

《治安官動員法》的限制當然有例外。相對常見的例外就是1807年的《反叛亂法》（Insurrection Act），該法授權總統在一州出現非法阻撓、聯合、集結或叛亂，並導致該州不能通過普通司法程序執行美國法律的情況下，向該州派出軍隊和國民警衛隊鎮壓叛亂和執行美國法律－－此舉不必得到州政府的同意。

《反叛亂法》1965年和1992年都動用過。前者由民主黨的詹森（Lyndon Johnson）宣布，將阿拉巴馬州的國民警衛隊收歸聯邦接管，用來保護當時的民權運動示威者，沒有理會該州州長的反對。後者則是由老布硃（George H.W. Bush）在加州州長的要求下宣布，用來鎮壓當時有毆打黑人的警員最終被無罪釋放而引發的洛杉磯暴動（按：此場暴動造成63人死、數千人受傷、1.2萬人被捕，規模遠大於今天的騷亂）。

不過，這次特朗普就沒有動用《反叛亂法》，而是動用規管軍隊角色的「美國法典第10編」（§12406）。該法授權總統在3種情況下將國民警衛隊收歸聯邦接管：美國受外國入侵、出現反抗美國政府的叛亂，以及總統不能使用常規武裝部隊去執法美國法律的時候。

可是，「第10編」明文規定總統將一州國民警衛隊收歸聯邦接管的命令需要經由州長發布。很明顯，特朗普6月7日的命令並沒有經由加州州長紐瑟姆發布，而且紐瑟姆更是公開反對特朗普向加州派兵。這一點就成為了加州政府對特朗普派兵決定提出的司法挑戰的法律理據之一。

同時，「第10編」也沒有授權總統動用其他軍隊（例如是海軍陸戰隊）在美國境內執行任務。因此，到底特朗普是憑任什麼派出海軍陸戰隊成員的，人們還不是很清楚。

跟《反叛亂法》不同，總統不能用「第10編」的授權去動用軍隊在國內執法－－例如移民執法、拘捕或鎮壓示威等維持治安工作等－－因此，特朗普的命令也只要求這些軍人保護移民及海關執法局及其他聯邦部門的執法人員，以及保護聯邦政府的財產－－當然，這些「保護」工作可能需要軍人向示威者或騷亂者使用一定程度的武力。

當然，我們不知道法院會不會駁回特朗普只用「第10編」為據出兵的法律基礎。但是，即使特朗普被判定越權，他依然可以出動《反叛亂法》，而法院往往傾向遵從總統對於何謂叛亂或者叛亂威脅的判斷。因此，加州的民主黨人最終其實也很難透過法院來阻止特朗普。

將洛杉磯騷亂爭議的焦點放在法律問題上，其實是失焦了。這本質上是一個政治公關的問題，而特朗普基本上從一開始就立於政治上的「不敗之地」。民主黨在這場政治鬥爭中幾乎沒有可能鬥贏特朗普。至少在政治操作的維度來看，特朗普確實像他自稱一般是個「穩定的天才」（stable genius）。

民主黨人再中「政治圈套」

首先，如今民主黨和自由派將製造混亂、激化衝突的矛頭指向特朗普的出兵決定，其實是徹頭徹尾的錯誤。

特朗普製造混亂的起點並不是出兵，而是將驅逐非法移民的行動從針對罪犯擴展到所有非法移民身上。這次騷亂的起點就是6月6日移民及海關執法局的人員到洛杉磯的一家Home Depot（家得寶）和衣物製造業Ambiance Apparel搜查無證員工，最終拘捕了超過40人。

這種做法之所以引發較大型的示威，原因在於人們原來普遍預期特朗普政府只會針對曾經犯罪又或者被認為屬於黑幫的非法移民－－特朗普口中的「最壞中的最壞」（the worst of the worst）－－而不是這一類長期在美國生活、跟普通人一樣工作和交稅的「良民」。美國非法移民人數高達1,100萬至2,000萬不等；而根據人口普查數據，大洛杉磯都會區中只得高中或以下學歷的拉丁裔外來移民中有72％已經在美國居住了超過20年。

民調顯示，大部份美國人都不支持拘捕和驅逐在美國長期居住、有交稅有收入、沒有刑事紀錄的非法移民－－例如一個本年3月的《華爾街日報》民調就顯示，高達63％受訪美國人對此持反對意見，支持者只得33％。

特朗普政府之所以會開始試圖對這些平實工作的非法移民執法，主要是因為其驅逐移民的數字實在太低了。特朗普競選期間承諾要把以百萬計的非法移民驅逐出境，但其上任首100日只拘捕了大約6.6萬人和驅逐了大約6.6萬人出境。有見及此，屬於反移民極端鷹派的副白宮幕僚長米勒（Stephen Miller）5月底就要求移民及海關執法局的人「交數」，要他們去一般民生商店拘捕任何非法移民，不達標者將要面對後果。

這種政策就是6月6日執法人員之所以會去打「散工」的人經常會去找工作機會的Home Depot搜捕非法移民的背景。

本來，這種「過猶不及」的反移民政策其實是民主黨可以攻擊特朗普政府的議題，渲染特朗普有多不人道，而且只為驅逐非法移民而不顧社會安寧。民意在此其實也是站在民主黨這一邊的。

可是，特朗普就看準了民眾示威中的一些暴力，迅速決定派兵鎮壓，將焦點從過度的移民執法轉移到治安問題上面。民主黨對於特朗普派兵鎮壓暴力的反彈，就正中了特朗普的政治圈套。

民主黨政客高調反對特朗普出兵，讓一般民眾有感他們是站在暴力示威者的一邊，他們才是「混亂之源」，而出來維持秩序的卻是特朗普。這很明顯其實是不符合事實的－－如果特朗普政府不去搜捕像普通美國人一般生活的非法移民，今天的社會動亂根本就不會出現。

本來站在大多數美國民意對立面的應該是特朗普，但輿論焦點一轉，如今站在民意對立面的可能就變成了民主黨的政治領袖。

民主黨人並不是完全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因此，他們在全力抨擊特朗普派兵「添亂」的同時，也強調大部份示威者也是和平的，使用暴力的只是一小撮人，而且對於使用暴力的人作出了嚴詞警告。

例如，紐瑟姆在批評特朗普的同時就同樣表明對「暴力罪犯」不會容忍：「不要有任何疑問——那些趁着特朗普引發的混亂而為非作歹的暴力罪犯，必將被追究責任。我們的首要任務一直以來都是、也將繼續是確保洛杉磯的安全。如果你是在和平抗議，請保持冷靜，彼此照顧。」

這種立場在道理上當然沒有錯。不過，一般民眾考慮事情的方式都只是「非黑即白」的簡單敘事，他們眼中代表混亂甚至是支持混亂的就是民主黨，而維持治安和社會穩定的則是共和黨和特朗普。

眼見民主黨人落入了自己的政治圈套，特朗普當然是繼續「打蛇隨棍上」：民主黨批評特朗普派兵批評得愈激烈，反對派兵的民眾愈多上街示威，特朗普也就會愈用力去扮演其「法律與秩序」守護者的角色。

這次洛杉磯騷亂的出兵爭議，對特朗普而言，更可算是至少「一舉四得」的好事。

第一，本來人們還在討論他上周跟馬斯克的公開罵戰，以及馬斯克高調引起民眾關注的預算赤字大增的問題，而本周的中美倫敦會談也有很大可能會牽起另一波嘲笑「特朗普總會退縮」（TACO，Trump Always Chickens Out）的輿論炒作，可是有街頭示威、警民衝突畫面的洛杉磯騷亂已經搶佔了全美的注意力。其他這些讓特朗普尷尬的議題就被忽略了。

第二，民主黨對於特朗普出兵「平亂」的執着，讓爭議焦點變成了白宮濫權出兵之類抽象議題，除了傾向支持民主黨的高學歷選民之外，一般民眾對此關心程度甚低。反而，在一般人眼中，民主黨則與混亂和非法移民劃上等號－－在這些議題上的觀感缺失本來就是民主黨2024年敗選的一大原因。特朗普這次高調派兵的做法，就讓民主黨精英們再次掉進陷阱、一錯再錯。

第三，特朗普政府亂捉一般安份守紀的非法移民的做法，如果有媒體繪形繪聲大肆渲染的話，很可能會引起民情反彈，可是加州暴力騷亂的場面卻營造出了一種「非法移民」與「暴力和混亂」是同一陣線的印象，特朗普的反移民行動反而得到了某種直觀的正當性。

第四，在政治上，演了就是做了。特朗普驅逐千萬非法移民的承諾必然是沒有辦法兌現的，但他這次為了支持移民執法「演」得如此出力，在民主黨和自由派的罵聲中擺出了「雖千萬人吾往矣」的姿態，這在共和黨選民的印象中就等同於有做事，洗脫了在驅逐移民問題上「說到卻做不到」的觀感。

跟美國的其他政治事件一樣，洛杉磯騷亂的爭議很快就會被別的新聞蓋過而為人淡忘。不過，從這幾天的兩黨政治操作上來看，民主黨很明顯還沒有人夠資格充當特朗普的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