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高普｜利物浦傳奇落幕　信念較獎盃更重要　未來不用太悲觀

為球隊選帥，是個十分困難的工作。名牌教練不一定每隊也合適，強如哥迪奧拿，去利物浦教不一定成功，反之讓高普帶曼城亦然。高普與利物浦，彷彿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財力不及曼市雙雄和車路士，人腳也非頂級，親和力超強的高普，就是有領軍踢出超水準的本事。
利物浦這個悲情城市，靠足球為窮苦大眾帶來慰藉，利物浦曾經是英格蘭最強球隊，1970至80年代在本土以至歐洲賽場近乎所向披靡，兩次球場慘劇重創，加上連累其他英格蘭球會同被禁戰歐洲賽，高峰滑落後竟一直翻不了身。高普在位近9年，帶給利物浦的不止熱血和獎盃，更重要的是重拾失落多年的尊嚴和信念。
正是因為高普與利物浦的完美配搭，他的離去令球迷無不恐懼。後高普年代，紅軍應如何走下去？

高普幾乎與熱血、溫情畫上等號，他在球隊中就像個慈祥的爸爸一樣，跟全隊球員感情親厚，麾下個個願意在場內拼盡所有為他賣命。這位德國大叔加盟紅軍第一日已強調自己只是「平凡的一個」（The Normal One），完全沒有擺起名帥的架子，他總是面帶笑容，甚至會到酒吧跟球迷一起唱歌喝啤酒。

比起這人人熟知的一面，他最令筆者印象最深刻的，卻是他加盟紅軍初期罕有的無情。高普對球員充滿耐性與包容，就算球員表現不佳受到外界抨擊，定必處處維護有加，昔日在歐聯決賽犯下兩個致命失誤的門將卡列奧斯如此，如今失機頻頻的前鋒紐尼斯亦如是。沙高（Mamadou Sakho）卻是個例外。

高普無情一面　與溫情同樣重要

沙高2013年從巴黎聖日耳門（PSG）加盟利物浦，1800萬英鎊身價，創下紅軍當年的中堅轉會費紀錄。那年沙高只得23歲，已是PSG的隊長，也是法國隊正選，時任領隊羅渣士看好對方會成為球隊未來10年的防線棟樑。2015年10月，羅帥被炒，高普上任，沙高仍是必然正選，甚至在2016年4月歐霸8強次回合4：3反勝多蒙特出線一仗成為贏波英雄之一。同一個月，因藥檢不合格被罰停賽，錯過歐霸四強和決賽，以及那年夏天的歐洲國家盃。

同年7月他獲洗脫罪名，以為在季前訓練營重新出發，卻成為「不歸路」。高普為球隊設下紀律守則，沙高屢次犯禁，態度問題受到內部關注。2016年夏天紅軍到美國加州踢季前熱身賽，沙高中途被送回英國，當時高普指「不是那麼嚴重」，同時細數對方錯過航班、一隊訓練和球隊聚餐遲到，「我們設下一些規則，大家需要遵守。若有人不尊重它，或有人給我不尊重規則的感覺，我需要作出反應，就是這樣。」

沙高之後被貶預備組，就算那季隊中防線人腳實力不足，沙高自此未再獲得一隊上陣機會。2017年1月被外借水晶宮，同年夏天賣斷。沙高的例子讓大家看到，高普的愛與包容並非毫無底線，當時正值他領軍初期，沙高又是隊中正選主力，高普要求全隊遵守規則，沙高屢次犯禁，結果不留情地被祭旗。這個下馬威正好向全隊宣示，無論在隊中地位如何，全體球員都必須服從球隊紀律，高普跟球員言笑晏晏背後，前提是大家醒目地遵從遊戲規則。

之後在2018年冬季轉會窗，利物浦以7500萬英鎊簽入全球最貴中堅雲迪積克，從此沒有人再記掛沙高在紅軍的日子。高普的溫情，營造一流團隊氣氛，球員為目標團結一致；他必要時的無情，讓球員知道分寸、遵守紀律，不要試圖挑戰他的底線。兩者缺一不可，結合起來短時間內重新建立起一支高效團隊，為未來奠下基礎。

看球員先看人品

球員買賣並非由高普負責，德國教頭擁有的否決權，令他比起大部分領隊權力更大。2018年6月，利物浦跟里昂傾妥以5300萬英鎊買入費基爾（Nabil Fekir），球員同意個人條款，體測完成，甚至已拍下加盟球隊的官宣短片，交易在最後關頭因不明原因告吹。

官方解釋是「體測期間發現他膝部有問題」，令費基爾莫名其妙。他剛為法國踢畢世界盃，6場後備上陣，之前一季為里昂上陣40場，堅稱他的膝部健康正常，純粹因為他的經理人問題才未能達成交易。 高普曾否動用否決權導致費基爾的交易告吹，外界不得而知，這位進攻中場技術細膩，身體對抗能力相對較弱，從高普在紅軍昔日最喜歡使用的韋拿杜姆、軒達臣、占士米拿和法賓奴這類「鐵人中場」來看，費基爾不似是他的喜好人選。

高普看球員，從來都是先看人品，再看球技。踢走沙高，買入的雲迪積克，便是很有高普風格的引援——性格成熟，為人得體大方風趣幽默，自信得來保持謙遜，訓練和比賽認真而高水平，場外零負面新聞，簡直是更衣室內的模範生。他讚揚得最多的前鋒，不是沙拿或文尼，而是一直默默為隊友付出的法明奴。

他雖無買賣權，但任內收購再無沙高這類有紀律問題的球員，加盟球員就算不一定在球隊成功，基本上全是注重團隊、工作態度專業的一群。當其他球隊不時有球員涉及強姦、家暴、醉駕、打交、以至社交媒體風波等場外醜聞，紅軍內曾出現的最大煩惱也只是文尼不滿沙拿常常太自私不傳球而已。

為何與利物浦是完美絕配

高普與利物浦之所以是絕配，全因兩者性格契合。利物浦曾是英國以至歐洲重要港口，二戰後逐漸衰微，遭政府遺棄，1980年代失業率曾高達17%，犯罪率長年高企，種下不滿政府的反叛基因。悲情城市寄情足球，透過勝利與獎盃抒發感受，又遇上希素和希斯堡兩宗慘劇，從高峰滑落，無阻利物浦市民對足球的熱愛。

愛穿名牌的摩連奴，2004年幾乎加盟利物浦，當年紅軍最終選擇了實幹型的賓尼迪斯。摩帥那年執教車路士，首個記者會上自稱一句：「我是特別的一個」（I'm The Special One），霸氣盡現，或許正好說明利物浦沒有選他的原因。利物浦沒有倫敦的華麗與五光十色，遭不少名帥、球星嫌悶卻步。

在德國郊區黑森林長大的高普，球員年代平凡，在緬恩斯踢至退役後當上教練邊做邊學，到多蒙特踏入收成期，在利物浦的首個記者會強調自己只是「平凡的一個」（The Normal One），只愛運動套裝不愛西裝，他的謙遜親民與摩連奴成強烈對比。執教多蒙特期間，高普曾獲拜仁慕尼黑和曼聯招手，均被他拒絕，骨子裏的鋤強扶弱心照不宣。

高普是個絕頂聰明的人，他曾說過「足球是不重要的事情之中最重要的」，在生死大事面前，足球微不足道，除此以外足球能為人們帶來無可比擬的快樂。他2015年上任時，利物浦已經24年未奪聯賽冠軍，他希望幫助利物浦再奪錦標，為這個熱愛足球的城市帶來一點甜。他不像各大名帥般要求球會買入大牌球員，務實地接受球會資源有限，由訓練、戰術、紀律到團隊組成，一步步以他的方式提升球隊水平。

利物浦的足球曾經是相當性感與感性的，踢聯賽華麗而不夠實際，欠缺穩定性，找來場內功利至上、為人注重實際的賓尼迪斯，帶來第五隻歐聯獎盃，被嫌失去靈魂又遇上球會財政危機，英超未竟全功下離場。直到高普到來，他熱血感性的同時，兼備德國人賴以成功的務實與堅毅，球隊逐年進步，先在2018/19球季摘下第六座歐聯冠軍，繼而在2019/20球季贏得等待30年的聯賽冠軍，首奪英超。他將重金屬足球帶到利物浦，球隊攻守俱強，在悅目與成績之間取得完美平衡。

激動人心的如詩金句
披頭四（The Beatles）樂隊是利物浦最著名產物，這個文化都會是英國音樂之城，盛產音樂人和詩人。擁有這層文化底蘊，利物浦球迷也是出名「唱得」，被納入為會歌的《You'll Never Walk Alone》（你永遠不會獨行）每場比賽必定聽見，二次創作改歌詞的作品無數，差不多每個一隊球員都獲得球迷「賜歌」，近年最膾炙人口的當然是法明奴的《Si Señor》，一句「Si Señor, Pass the ball to Bobby and he'll score」，相信不止利迷，任何英超球迷都識得唱，還有Jamie Webster那首引領紅軍2019年一路在歐聯路上戰至最後的《Allez Allez Allez》，「We conquered all of Europe, And we will never stop, From Paris on to Turkey, We've won the f*cking lot!」同樣在球迷間耳熟能詳。

高普出口成文，帶領紅軍以來，說過不少金句，不止曾以「The Normal One」回應記者難題兼幽行家「The Special One」摩連奴一默，一句「我們要由懷疑者變信徒」，立即令球員和球迷灌注信念，耐心靜待球隊榮光再次歸來。

最經典一次必然是2018/19歐聯四強，利物浦首回合作客0：3落後巴塞隆拿，次回合晏菲路主場出戰，兩大前鋒沙拿、法明奴均因傷缺陣，反勝晉級似是不可能任務，高普在賽前記者會一席話，成為經典：

「我們仍有希望，這就是足球。我們不是處於一個100%能發生的狀態，但這就是足球。男孩們的勇氣……世上其中兩個最佳射手不能上陣，而且我們必須在90分鐘內射入4球。只要我們場上有11個球員，便會嘗試90分鐘內給這次歐聯賽事有個體面的結局，計劃就是這樣。」高普揚言：「如果我們做到，會是極之美好；就算我們做不到，就讓我們以一個最美麗的方式去失敗吧」（If we can do it, wonderful. If we can't do it, let's fail in the most beautiful way）。

他那如詩一般的名句，果然成功激發利物浦眾將鬥志，次回合4：0大勝巴塞隆拿，奇蹟晉級決賽並最終封王。利物浦對比各大豪門，當時陣容上球員無論級數、星味均難及曼城、皇馬、巴塞、拜仁等對手，一直被視作平庸的軒達臣，在他麾下升級成冷靜強悍的「心理魔人」，副隊長占士米拿生涯再闖巔峰，雲迪積克變身「世一中堅」，沙拿、文尼連年當上英超入球機器。

在高普麾下，球員總是顯得自信十足，這點簡直近乎是「超能力」，動輒將水平提高一、兩個檔次，就連青年軍小將也是一樣，今季聯賽盃決賽比賽尾段換入4個「大冧把」青年軍球員，擊敗盡遣正選的車路士封王。對比之下，當這班戰將離開利物浦，表現均大不如前。文尼在拜仁慕尼黑的失意最令人意外，之後他跟軒達臣、韋拿杜姆、法賓奴、法明奴到沙特阿拉伯落班，遠離歐洲頂級足球；奧歷治由德甲、意甲到重返英超均不再神奇，更加映照出高普領軍的高明之處。

後高普時代何走何從？

利物浦球迷如耐心看到這裏，或許會感到心寒：高普這樣的教練，根本無可取代，他離隊後利物浦應如何走下去？

高普確是利物浦的天選之人，但也毋須因他離去太悲觀。萬事起頭難，高普成功在教曉球員放下球會昔日光輝包袱，邁步書寫屬於自己的歷史。9年間歐聯一冠兩亞、加上一個英超、一個足總盃和兩個聯賽盃，以資源和人腳班底可算是超額完成。比起獎盃，他更大的功勞是為利物浦球會、球隊、球迷、以至整個城市再次注入信念，紅軍再次成為實力頂級的勁旅，有力問鼎各大錦標。

他的角色有點像為利物浦首個王朝奠基的辛奇利（Bill Shankly），高普為利物浦重新建立基礎，注入勝利DNA，而且陣容上逐步換血，尤其中場線無縫接軌，青年軍小將也不乏潛質優厚的球員，只要球會在轉會市場繼續「精明消費」，班底就算依然不及哥迪奧拿領軍的曼城，阿迪達率領的阿仙奴，接棒領隊仍有機會繼續當強力挑戰者，甚至像昔日派士利（Bob Paisley）、費根（Joe Fagan）、杜格利殊（Kenny Dalglish）那樣持續「收成」。

最後當然不得不提，高普離去的同時，利物浦迎來「神刁俠」米高愛華士回歸。他以球會足球最高決策人身份重回晏菲路，絕對是紅軍失去高普的陣痛之中的一點安慰，憑他在轉會市場點石成金的能力，起碼可避免紅軍墮崖式急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