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家俊專訪|重新拼湊香港桌球傳奇 細說修煉25載的溫柔韌勁

撰文:趙子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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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桌球手傅家俊的「勁」,除了他在國際職業球壇站穩陣腳,拿過大大小小獎項,似乎更是「跨世代」——由1998打到2022,「神奇小子」早已成為「神奇爸爸」,直到近日在紅館打出「147」,每一個世代的香港人,對傅家俊都有一種屬於某個特定年代的解讀。
於我,他由一個電視熒幕裏「出色的香港桌球運動員」,成為活脫脫在紅館裏打出「滿分」147的香港人。現場震撼的歡呼聲,傅家俊捶胸口的「優雅式激動」,一切那麼有血有肉。
訪問當天,是我第二次見他真人(紅館那天第一次)。那天他由早上8點半開始,訪問接訪問連續應對不同媒體,在獲分配的大半小時裏,我按圖索驥,沿着腦海中對於他的拼圖,逐格逐格去問,重新拼湊「傅家俊」。

在紅館主場出戰,傅家俊依然保持冷靜。(資料圖片/梁鵬威攝)

拼圖1:傅家俊就是「神奇小子」?

基本上說起「神奇小子」這4個字,港人也會知道是傅家俊,這個暱稱由細聽到大,街知巷聞。就算是上月的桌球大師賽,介紹傅家俊時,前方也要加上「神奇小子」。這個稱號出處連Marco本人都不肯定,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Marco對這個稱號甚有意見。

「我不太喜歡這個稱呼,感覺很奇怪,其他運動不會有這種暱稱,就如費達拿一樣,他不會有花名!但偏偏桌球的文化就是這樣,好像停留在80年代一樣,我認為花名令桌球運動Downgrade(降格)。更何況都叫了十幾年,現時我都不再『小子』,而是『人父』了。」

在港人眼中,Marco就是神奇;但早已放眼世界的他,卻是不以為然:「可能因為香港是彈丸之地,未必能夠出產太多世界級運動員,只要有一點點成績,便很容易變成各界焦點。不過,世界好大,我只是好普通,比我好的球手大有人在,我也不是如此『神奇』。」

近年開桌球學校不是為了什麼光環,Marco只是以自己的力量推廣桌球。在他角度,別人對他的看法,他根本不介意,他更重視別人如何看待桌球運動。

「我從來都不太介意別人對我的看法,你可以話我『渣』,畢竟是公眾人物,一定有人不喜歡,我對此沒有所謂。反而桌球運動整體的印象更重要,因為傅家俊不會永遠存在,將來必定有人可以取代我,但桌球一直都會存在,如果有人說桌球不好,我會更介意。」

「叫了十幾年,現時我都不再『小子』,而是『人父』了。」(陳葦慈攝)

拼圖2:改變香港桌球形象的球手

相信大家也曾去過俗稱「波樓」的桌球室,桌球室在香港8﹑90年代盛極一時,是港人消遣的好地方,然而許多波樓「烏煙瘴氣」的形象彷彿揮之不去,加上波樓老是成為電影中的打鬥場地,令公眾對桌球室的印象總是偏向負面。

傅家俊的出現,卻一改大眾對桌球的觀感——原來桌球本來是一項「官仔骨骨」、充滿禮儀的運動呀。

「當我轉打職業時,當然沒有想過可以改變桌球(在香港)的印象,我只是做好本份,原來這件事對整個運動都有正面影響,我也十分高興。事實上,我不覺得(改變桌球印象)是我的功勞,當年桌球室的印象已經愈來愈好,只是我當時剛好轉全職,又恰巧有成績,才把功勞歸功於我,這只是事有湊巧。」他謙遜地道,也許這樣的態度,也在無形中改變了香港人對桌球的印象吧。

(陳葦慈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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拼圖3:世界級?他卻不認同

要數桌球手,傅家俊在港人腦海中,相信也是數一數二出現的名字。無他,傅家俊多年在大小賽事獲獎無數,是新聞常客,大家自然把他視為「世界級」球手。

「級數永遠都存在,很高興看到Marco回歸。」大師賽決賽後,奧蘇利雲如此說道。出自奧蘇口中,此話更有份量,然而對這番話,傅家俊如常的有保留,客氣地感謝老對手外,仍笑言:「級數不可幫你贏波,但狀態可以」。

那麼傅家俊又是否視自己為世界級?Marco謙稱自己不是,卻自有一套對世界級的定義。「不是世界排名高就等於世界級,我對世界級的要求甚高,至少要贏過世錦賽﹑大師賽(The Masters)及全英賽等大滿貫才算得上。」

縱然對外界讚美有保留,在港人眼中,傅家俊就代表「世界級」及「神奇」。(陳葦慈攝)

拼圖4:連結廿年前後的「紅館147」

傅家俊多年的「強」,從成績方面早以證明,但少有讓港人親眼目睹,正如Marco本人所說:「我每次在香港比賽發揮都一般」。然而,他今年10月在紅館出戰香港大師賽,在現場觀眾面前打出147,那種現場的震撼,是任何相隔半個地球的新聞報道都難以比擬,當日,「傅家俊」這名字全城熱論。

147度如何煉成?以白波先打紅波,再打黑波,這個過程重覆15次,加上逐一擊破的顏色波,就是完美清枱的147度。官方紀錄中,「147」在正式賽事中只出現過180次,其中5次正是來自傅家俊。

說起這次完美清枱,傅家俊依然有餘韻,直言是誤中副車,「其實由頭到底沒有想過147,當時只想超分(編按:所得分數比枱面剩餘的分數多),但逐漸發現好似有機會,結果把握機會清枱。」

傅家俊1998年首戰職業賽,抱着「朝聖」的心態出戰格蘭披治桌球賽,豈料爆冷淘汰奧蘇利雲,最終奪得亞軍,其後曾經殺入全英賽決賽及世錦賽4強,世界排名一度登上第5,加上亞運的3面金牌,每個成就也是生涯的高位,今次在紅館的經驗也是其中之一,但他認為不代表什麼。

「大師賽打得好不代表往後所有賽事也打得好,我生涯試過太多次,我不會再中招。即使打出147,但技術依然未夠,連我太太也告訴我:『以前啲147好過今次!』試問我又怎會不知道,太多位置可以改進。」

大師賽後,傅家俊承認是生涯高位之一。(陳葦慈攝)

拼圖5:突然來襲的眼疾

當你有成績,雄心壯志的時候,當然趁機再上一層樓,但偏偏在這時候遇上傷病,你又會如何自處?

2017年,傅家俊登上職業生涯最高的第5位。在英國出戰期間,有一日左眼突出現百多粒黑點,返港後檢查,發現是左眼視網膜退化,Marco立即接受手術。在生涯高位遇上傷病,是否命運向他開玩笑?然而,Marco的想法正面得多。

「當時我當放假!就算當時在世界排名前5,成績雖好,但經常離家四出征戰,身心俱疲,好想休息,卻又沒有理由突然放假,眼疾的出現令我順理成章可以休息一下。」

受眼疾及疫情夾擊,傅家俊坦言曾經萌生退意。(資料圖片/梁鵬威攝)

就算遇上眼疾,傅家俊也可換個角度面對;萬料不到的是疫情隨之來襲,Marco因各種原因未能參賽,病假變成悠長假期。久疏戰陣,重拾球棒,似乎回不了以往的水平,難免灰心,Marco也曾經萌生退意。

「只有自己最清楚自己的水平,與高峰日子差太遠,這些不是心態可以彌補的,技術停滯不前只會陷入惡性循環。加上一下子停了3﹑4年,到了我這個年紀,坦白說沒有幾多個3﹑4年,所以我已打定輸數,可能桌球生涯要結束了,就算未完都接近尾聲。」

世事就如桌球枱般千變萬化,以為離退役不遠矣,傅家俊在大師賽反彈,向自己及世人證明自己依然有力在世界舞台角逐,同時變成他繼續征戰的動力。「職業生涯還有不少目標未達到,世界排名最高第5﹑大賽又未贏過,這些目標令我繼續下去,我相信自己可以。」

從Marco口中說出,縱然平淡,但堅定有力,與場上的他一樣。

眼疾突然來襲,傅家俊換個角度面對。(資料圖片)

拼圖6:「桌球」大於「傅家俊」

傅家俊對「神奇小子」這稱號「耍手擰頭」,倘若要向新一代介紹自己,他又會怎樣做?即使Marco沒有明言,但他更希望成為香港桌球的推手。

「在香港,我們經常標榜『香港運動員』;在外國,我除了代表香港外,也是代表桌球整個運動。做桌球手也有社會責任,要向大眾推廣桌球,我至少要在香港做到。」故此,傅家俊近年設立桌球學校,希望向小朋友推廣桌球,因為其中可以學到專注力﹑自信﹑部署及判斷力等畢生受用的能力,但強調不是要培育下一個「傅家俊」。

「(培育下個傅家俊)不是我的目標,桌球手要有自己的性格,要做自己,要做一個比我更好的球手,不要活在別人的影子,加上超越我的成就不難,只要有天份,加上有支持就可以了。」

傅家俊近年設立桌球學校,向小朋友推廣桌球運動。(葉詩敏攝)

與Marco交流約大半小時,整個訪問的過程流暢地完成,Marco不是那種愛說「搶耳Bite」的運動員,但細味之下,就感受到他無論面對挫敗、逆境、甚至高峰的泰然。當他說到世界排名急跌時,會以「與近期的恒指一樣」,以骨子裏的幽默感,平常心看待世界——那是一種不慍不火、溫柔的韌勁,也是他在桌球壇屹立廿五載的修為。

在香港人心中,傅家俊絕對是世界級。(梁鵬威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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